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及姐妹三人下放到鄂北宣化店镇一个叫大胜关的村子,村子距集镇三四里地,门前有一条从大别山流出的小河,细白的沙滩,河水清澈。每到春夏雨季山河都会陡涨,于是有人将事前备在河边的大竹排顺流而下,撑排人手执竹竿,将山里的圆木及用柴草烧制的各种土陶器扎堆漂向下游,以至到河南的潢川、固始等地售卖。一到这时,河上竹竿林立,故此曰竹竿河。
王书记
当年,村支书姓王,听说小时候也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一个好人,因为他力大又肯替人办事,就入了党后又当上支书。就是这位王书记引我们到村里落户,第一次借住在村头的油榨屋。当时屋梁上还吊着上年闹元宵的竹龙头,屋的另一间耸着黑黝黝的大木榨,旁边有一大炒锅,整个屋子无时不散发出一种炒熟过的植物油味。那一年,母亲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住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参加人民公社劳动。
记得有一天,母亲收工回来,才过周岁的妹妹睡的摇篮上方,吊在屋梁上的竹龙头叭叭发出声响;这时,母亲顺手将摇篮拉向一边,几十斤重的竹龙头便轰然落下,瞬间尘飞四溅。那惊心的一幕,至今犹在眼前。以至以后我在大胜关住过的十四年里,每年对新年闹起的龙灯都深感敬意。
竹竿河是大胜关人饮用的水源。那时父亲在宣化店镇供销社上班,母亲每天有太多做不完的农活,吃水去河里挑,来回两里地,自然就成了我与姐姐俩人的任务了。大胜关是鄂北较大的一个自然村,与方圆百里的武胜关、九里关统称为鄂北三关。大胜关一个村子分两个生产队,赵姓占百分之八十,刘姓占百分之二十,统归王书记管辖。我家下放到大胜关属“孤姓”,十四年搬了多少次家,已不记得了,全借住别人的房子,当然也都是王书记安排的。大胜关田地平坦,但烧柴特别困难,山里人将大胜关称为外畈。
最好的屋子
在大胜关,借住大多在一间半屋,也有过一次住两间屋的,往往才一两年,房东便会生理由催你搬家。我母亲常说:一年打了九个灶,还没灶过年。
有次搬家,王书记将我们安排在村里一个叫正享的空屋,据说这屋是土改时没有分断的地主财产,到底是归正享所有,还是归正柱所有,不得而知。总之,这是我家在大胜关住过最好的屋子了。屋外,有一片铺满青石板的大道,不知是古人有意安排,还是由于石块的自然布局所致,形成了孩子们玩得最多的游戏场所,石块光滑如镜,夏天赤脚踢踏很是惬意。再往前,就是一口形似月牙的大水塘,大胜关人没有赋予它一个好听的名字,而是就形状称其为弯塘。
弯塘是大胜关人洗涮器皿的地方,若洗了菜,回家还必需用清水再冲洗;因为耕牛被牵出去干活,必在这里路过饮水,顺便也会有牛粪散落水边。有风的日子,坐在村头大槐树下,这里有一根大石条,夏天坐在石条上,看塘里水一层一层的随风飘荡,水下的小鱼和水上的蜻蜓也随着水波逐浪。有时几家的孩子坐在一起,将各自吃饭碗里的菜叶丢进水里,比看谁家的菜翻出的油花多,就说明谁家生活好……
可惜,在这里只住了一年半。
当兵去
这年腊月,宣化店镇来了几位穿军装的人,老百姓知道,这是又征兵了。当年我刚高中毕业,也许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当兵去。当天约了一位同学,来到镇南头的大悟旅社,一位操四川口音的小个子军官接待了我们。后来才知,他是连队的司务长,此人白白净净,满脸和气。初审时,以村为单位登记,每个村报名十几人,先在宣化高中操场跑步,晚上睡在学校礼堂,百十号人睡觉分两排地铺,下面垫的是稻草。据说,那晚主要是看谁睡觉是否打鼾,打鼾之人部队自然不会要的。
这年,大胜关已改制杨桥村,村民兵连长是一位住在沙湾姓施的敦实汉子,他当过多年民兵连长,对接兵这差事很有一套。当时我比较瘦弱,他说想当兵必须吃三天胡萝卜,说那是补血的。集训的日子,他真的让我们餐餐吃胡萝卜,这招还真灵,至少是将我送过了体验关。这一年,宣化店镇征新兵四十四人,分为四个新兵班。因我早几天与征兵领导熟了,又是高中毕业生,临出发就被任命新兵班长。
离天家乡那天,我们从广水火车站出发,我们坐在军列的闷罐车厢,只有两个小孔可以看外边,军列经过河南漯河、郑州,过黄河后,部分湖北兵与广西兵在火车上实行了调包,就是将列车几个车厢摘下,挂到另一辆列车上。因此,我们由当时的基建工程兵改制到军委工程兵,也由准备去的山西长治,继续西进,直到宝鸡才下车。兵营扎在一片渭河滩上。也因此,我与那位白白净净的四川籍司务长从此分手。
这一年的兵,我们是年前腊月从家乡完成体验征兵,年后到部队,在以后参加工作计算工龄时,总是按后一年计算,几次调资都掉进了“桥洞”。
对此,后来也就不再计较;对于长长的个人经历,这些,已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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