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端午

岁月悠悠，时节更替，端午节将至，我的思念又多了一重。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忙着摆摊没时间在家包粽子，对我们几个孩子来说，每逢端午能吃上一个粽子便是莫大的幸福。

每到端午这一天，天还没亮，父亲便骑上他那已经磨得发亮的二八大扛去早市上等着卖粽子人的出摊。我们家六口人，四个孩子的饭量已经完全不输大人，为了让每个孩子都吃上粽子，父亲总是第一个在集市等着“抢”粽子。

叮铃～卖粽子的是一个老爷爷，他骑着小三轮车缓缓走过来，父亲远远地看到便骑上自行车兴奋地飞驰过去。

不一会儿，老爷爷身边便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了，父亲使了使劲儿，挤到了最里面。

老爷爷动作慢吞吞地，总是笑眯眯地说着：“别急别急，都有都有，这次包得多，一定都够啊！”

父亲抢先说：“我要12个粽子，我要的多，先给我装上，钱给你！”说着，父亲便开始掏钱。周围的人看此状便也争先恐后地吆喝着要付钱，场面开始变得慌乱了起来。

老爷爷赶紧掀开盖着粽子的棉被，把粽子一份一份装好，父亲见现场混乱也赶紧上前帮着一起数粽子、装袋子，不一会儿，一小车的粽子便卖了个精光。

父亲拿着一袋子粽子自豪地骑上车子，一路带风地回到家。

那会儿母亲已经煮好了六个荷包蛋，我们几个还半睡半醒地等着父亲的粽子，赖着不想起床。

咣叽～听到父亲关门的声音，我们兄妹四个便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去客厅看粽子。

父亲一到家便跟母亲炫耀他买得粽子有多大，又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他买粽子的时候的情形多壮观。我们听着父亲激情昂扬的“演讲”，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袋粽子，对它的期待又多了一重。

饭菜终于齐了，母亲给每个人分了一个红枣粽子，每人舀上了一碗荷包蛋汤，炒了一盘土豆丝，一盘花生米，香喷喷，热气腾腾，还没等吃，口水就已经快流下来了。

记忆中，我们家从来都是在端午节才吃粽子，而且总是在端午节的早上，自行车铃铛的叮铃声、打荷包蛋的哒哒声、父亲兴奋地爬楼脚步声、期待已久的关门声，那些声音都被活进了粽子的馅儿里，不只有甜味，还有早晨最清新的草香，平凡又温暖的烟火香味。

很久没有这种胃口了，尤其是在端午节，吃着父亲买来的粽子，那种满足感和自豪感永远都体会不到了。

自从我们纷纷走上社会成立了各自的家庭，便再也没机会回到父母家去吃那样香甜又珍贵的粽子，再也吃不到母亲煮的荷包蛋。然而比起它们，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们再也回不到小时候，再也没了那时的纯真感情。

前两天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要记得吃粽子，我问父亲端午他们还要不要去集市，父亲笑笑说：“就我们两个人在家，你们寄来的粽子能吃一个月，还买啥？”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竟然有些失望，也有一些无奈。他们让四个孩子分布在祖国大江南北，却不肯留下任何一个人在身边，因为他们曾说要给予孩子们最大的自由，要让孩子们拥有更好的生活。不留，是为了更好地放手；放手，也是为了实现他们未曾实现的诺言。

其实，端午节最让我怀念的并不是要纪念什么，也不是要吃什么，而是想要永远保持一份期待，想要跑到全班同学面前炫耀父亲的“壮举”时的骄傲，想要看到狼吞虎咽地吃饭时母亲慈爱的目光……这，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我已为人妻，为人母，这一棒也传到了我的手里。这么多年过去，我却依然颤颤巍巍、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复刻他们给的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头去照顾他们，只是尴尬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又到端午，糯米和粽子的香味从几天前就已经铺满大街小巷，超市的销售单页也早早地发到家家户户的门口。我站在集市中央，看着闹闹嚷嚷的人群，期盼着能找到一丝丝让我感到欣慰的味道，哪怕是一片叶子，哪怕是一个吆喝声也好，而这简单的要求却变得如此难以追寻。

端午，又端午，思念，又思念，直到心情无法释怀，我曾哭着问父亲，为什么我总是长不大，父亲轻声说：“只要我们还在，你们永远长不大……”

人的一生都在学着长大，学着如何道别，学着如何忘记，所有的心痛都将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只希望永远都能自在安然地度过每个日升日落，不喜不悲，不怨不恨。

端午将至，愿二老吉祥安康，幸福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