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梯上遇到的男人满身烟味,像一块烟熏过的火腿,淡淡的,若即若离的在我跟他的距离之间来回冲撞我的嗅觉。他的耳朵向前扑着,肥头大耳极的模样迅速在我眼前一掠,再过十年,我想。白色的体恤后面印着“Youth Winner ”字样,1997,下面紧接着一段解释:“Youth is the time between childhood and adult ……” “the best time of life ”我心里思忖道。
蝉很聒噪,夏天一如既往的沉闷,无聊,路人的脸上仍存犹疑,在杲日之下眯起眼睛,左顾右盼地在红绿灯的最后几秒逡巡着,头顶和后背烧得滚烫。
我从床上迅速地弹起来,这个晌午,我不打算叠被子了。《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只看到一半,有趣的另一半将在下一个无法忍受无聊的时刻继续。在六楼的窗户口,对面高耸的楼房和低矮的破旧小区混杂在一起,像一副神秘空旷而遥远的丛林,苍天大树和灌木荆棘丛的交纵缠绕。
我可以假想自己是在巴黎,或者意大利,墙体的颜色和屋顶的形状给了我这样的幻想,在一瞬间甚至可以以假乱真。黄昏浸湿的美丽云霞只看得到边边角角,太阳余晖映在我脸上发烫。“Youth :is the time between childhood and adult ……”。再次想起这句话,田野清冽的风和野草香的意象突然抓紧了被燥热打散的希望,突然心头一阵欣喜,我想继续追看下去,男人白体恤上的自白。
他从小径直走,我骑车绕了个弯子,我得意着,因为我坚信我正是那样的“Youth Winner ”之一。因为他的背影提醒着,我个人目前是怎样的一个状态,我于别人,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在岔路口赶上了他,在途中,我一直思考着,咀嚼着自己的兴奋。现在,已经不用再去注意……后面是什么内容了。
当某个时间段难以前进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放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或者是另外一个层面当中,以战胜当前所面临的事实或者幻象,屡试不爽。周一的清晨,六点左右,鸟叫声提醒着这一天的时光,又将是一个火热的在摩拳擦掌中生长的考验,公车在道路上蹦跳着,好像要竭力甩掉一车人的困倦和厌烦。
我去爬山,心底萦绕的寡淡的苦闷被断断续续加入的乘客扰乱,我试着放空自己,不给思想一个固定的附着点。街边摊位已经忙碌起来了,这样那样重复的叫喊和忙碌,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呢?
我在山里打转,不敌困意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这座城市从山顶望去在树荫下若隐若现,难掩憔悴而不甘的中年气质。博尔赫斯的《恶棍列传》看了几页,有些生硬,无聊。也许我该带来的是《小径分岔的花园》。
习惯性在心里低语。买的自认为的幸运号码跟幸运丝毫没有沾边,每当一个噩梦结束,我便受诅咒般地不可抵抗地想要搜寻出一些线索,证明梦里可能暗示着的某些预言。周一这个清晨,再被水瓶盖子夹破手指以后,我立马产生出用今日之实践去验证内心的疑惑和潜意识里不可控制的暗示。那种暗示简直是一剂毒药,无法停止,我开始寻求自救。一定要把这双腿从那洼恶臭的淤泥中拔出来。
便利店里拿了两张创口贴,皮肤被生割开的疼非常清晰。在下一个暗示出现之前,我鼓起勇气,同时又疑神疑鬼地前进。害怕突然降临的危险会陷我于被动,背包里的《恶棍列传》似乎在摇旗呐喊,悻悻地指望着我害怕的诡谲的预言立马实现。
山顶的风被鸟叫声抽丝剥茧般净化过,麻雀三五成群在巨大的黄果树上叽叽喳喳,它们轻巧,敏锐,活得很不费力气的样子。松鼠只留下半截尾巴,视野不及的地方,还有很多令人愉悦的事物。黄果树,冷杉和小榕叶,山茶花,野桃和桂花,花开的时候可惜我大概只能靠想象了。
有些树,树干被锯的留下愈合后心形的疤,我抚摸着,想从掌心中呼吸它们的味道,就跟在青城山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它们让我想起更多,让我想起《树上的男爵》和《被分成两半的子爵》。
抬头望着彼此靠拢的树叶摇摇晃晃,中间留出一小片湛蓝的苍穹。我感到我的灵魂在树林里飞舞,我的身体在粗糙的草丛里打滚,可是我的声音,还没有找到地方去呐喊,我想放肆地,狂妄地呐喊,把心整个儿地翻出来,把所有的恐惧和羞怯完全赤裸地暴露出来,我想放声呐喊,我需要更多的勇气。
我想要更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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