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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里的老家》(散文)

《山坳里的老家》(散文)

作者: 贺广福 | 来源:发表于2021-01-29 05:23 被阅读0次

                          贺广福

            我的老家位于河北省唐山市北部山区的一个山坳里,村东一公里的山脚下就是闻名遐迩的遵化汤泉,我们村子距离渤海湾大约150公里。

            村里的庄稼有玉米、花生、红薯、谷子、高粱、小麦、芝麻、豆类等,也可以种植棉花;山上有板栗树、苹果树、桃树、梨树、杏树、山楂树、桑葚树,还有松树、杨树、榆树、柳树等;

          山野动物有野兔、山鸡、黄鼠狼、老鹰、喜鹊、麻雀等;矿山有金矿和铁矿;本地蔬菜有白菜、菠菜、西红柿、芹菜、倭瓜、丝瓜、黄瓜、豆角、大葱、韭菜;牲畜、禽类有猪、牛、羊、鸡、鸭、鹅等。

            村西一条由北向南流的小河,取名西河。河里有鲤鱼、鲫鱼、鲶鱼、泥鳅、甲鱼、白条等野生鱼。村子百多户人家,四、五百口村民,姓氏有陈姓、赵姓、贺姓、张姓、孙姓、李姓、刘姓、常姓、席姓、管姓。村子距离清代皇陵清东陵有五公里,属于满族自然村落,村上好多人家是满族户籍,我家是满族镶黄旗,因为是少数民族,高考我还享受了加分待遇。我的童年就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至今还有许多难忘的往事。

                      冬天的冷

          小时候,感觉老家的冬天忒冷,忒漫长,地面只是一层浮土、下面就是厚厚冻土层,天气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屋里放的水缸也会结冰。我们当地人管冬天的风叫刀子风,意思是说寒风可以瞬间将裸露的皮肤划破。

            冬天取暖成了家里一件大事儿。印象中最温暖的是家中的小土炕和小学教室里有黑铁烟囱环绕的煤火炉。每到冬季,父母会在早上为家里的孩子预备一盆柴火炭盆,那是一个盛满红木炭的大铁盆,它用来加热寒气逼人的农家小屋。寒冷的早上,妈妈会用这炭火为孩子们烤热棉衣裤,哄着孩子起床上学。

            学校里,遇到班上换座位时候,能够分到靠近火炉子边上的座位,会让班上同学羡慕不已。

            寒假里,我们就到结冰的河汊里玩儿,带上滑冰车和鞭炮。滑冰车是用木片、钉子和铁丝缠起来的,这看起来笨笨的冰车,一旦放到冰面上,就如箭一样飞驰。我们滑一会儿会小脸通红,汗珠落下,感觉冬天也不冷啦。淘气的孩子,在冰面上燃放鞭炮,噼里啪啦声音传出老远。原本安静的小河便盛满了孩子们的笑声。

          寒冷的天气也有好的作用,就是便于储存食物,老家冬季特有食物:酸菜和大格扎。制作酸菜和大格扎只能在冬天,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院里都会有两口水缸,一口是满满的酸菜,一口放着冻肉、格扎盒等年货,一家人可以一直吃到开春。

            小时候,村民在冬天里也不闲着,打柴、拾粪,也有村民去打猎和到冰封的河面逮鱼。

          打猎是用猎枪猎获野兔和飞鸟,逮鱼是破冰淘鱼。淘鱼时,一般是两人一组,使用脸盆、抄网、铁锤。两个人来到选好的冰面,是河水不多,河底有水草、有独立水坑的地方。先用大锤敲开冰面,然后用水盆淘干坑里的水,就可以在水草和泥里捉鱼了,鱼也很杂,有泥鳅、鲫鱼、鲇鱼、白条等。

          捕鱼高手一天可以收获十多斤大小杂鱼,村东本族的大哥和二哥就是高手,每年冬天都可以淘好多鱼,不过,他俩也因此患上了农村俗称”老寒腿“的风湿病,在阴天下雨的天气,冷得不能下炕。

          那个年代,村民为了生计,不顾身体超支了体力,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疾病,比如风湿和腰肌劳损。有的村民,四十刚过,就驼背了,有的村民,刚进冬季,就腰腿酸痛,不敢出屋了。我的爸妈,在老年后,最使他们痛苦的疾病也是腰椎和膝盖风湿病,直至没有感觉,走路非常困难。

                        夏天的忙

          夏天是老家乡下孩子们疯玩的季节,白天就在河汊里学狗刨游泳,抓小鱼儿,夜晚就用手电筒在小伙伴家里的房檐抓鸟儿。那时候,村里的老房子是这样子的:灰墙小瓦房,窗子狭小,上半面木窗棱贴窗纸,下半面用玻璃镶上。房子低矮,有的人家白天进去也是黑咕隆咚的。

            每一家都有一口水缸,家家户户吃水需要家里的成年人到村里的水井担水。每家小院里都会养着一群鸡鸭和一窝猪崽,家里剩饭菜就是鸡鸭猪们的饲料。因为家家粮食短缺,为了填补鸡鸭猪们的饲料不足,为它们挖野菜也是每家孩子放学后必须做的功课。上学不久,我就忙着和哥哥姐姐们采野菜,割猪草了。

          收割麦子的季节是一年中最忙的。小时候,村里的土地都是村集体的,村里分成三个生产小队,我家是二小队,土地主要分布在村南和村东,二小队队部在村南的打谷场里面。

          打谷场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平时收获的庄稼和粮食都运到这里, 村民在这里脱谷穗、麦穗,摘花生果,搓玉米棒子,收获的粮食入库,待交完公粮后,剩余的分给队里的社员(因为那时候乡政府一级组织称为公社,所以村民统一称为社员)。收割麦子时,队里把收割任务分给各家各户,要在规定时间割完。

          村小学还会给学生麦秋假期,家里大人小孩倾巢出动,妇女做好饭菜送到田间地头。每次割麦子,我都会手上打血泡,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麦拢,气喘吁吁的忙碌不停,就是追不上大人的速度,大人一会儿就没影儿了,实在太累了,索性躺在麦捆上。            望望天空,白云飘过,麻雀飞过,风就在耳边徘徊!其实,割麦子时也会遇到有趣的事儿,比如发现一窝鸟蛋,还可以捉到好多蚂蚱。当摇摇晃晃把自己的一拢麦子割完后,两条腿好像灌了铅,几乎没了知觉。胳膊和胸脯也被麦芒刺出一条条血印,火辣辣痛。

            整个麦秋假期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繁重劳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是这种生活写照。这份辛苦的劳作,让我从小看到了农民生产粮食的辛苦,也找到了父辈们“累弯了腰”的原因。

          麦子运到生产队打谷场上,还会遇到风险,这就是入库前的雷雨天气。收割麦子的季节,正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天气。农民最怕这样天气,一旦刚刚收割的麦子被雨淋了,很快就会发霉变质。所以、一旦乌云过境,社员们赶紧用雨具苫盖麦垛,往库房里抢运脱粒好的粮食。往往是还没有运完,暴雨就倾盆而降,这时候,抢运的人被淋成水鸭子,脸上分不清雨水和汗水。我参加了很多次抢运粮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惊人力气,体重不足八十斤的孩子,扛起五六十斤的粮袋往库房奔跑多次,也不觉得累,只是第二天不能起床,腰像断了一样疼。

            村里很多类似收割麦子这类辛苦的农活儿,比如春播春种,比如秋季收割玉米、高粱、谷子等,还有锄花生、红薯。那时候,农民全部希望都在土地上,土地的收成关乎一家人生活的质量。

            村里的土地十分贫瘠,各家各户的日子都不好过。有一次早上出门上学亲眼,看到一陈姓村民因为饥饿罢工了。他哭着从田里回家,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嘟囔着:“忒饿呀,我干不动了”。他家六口人,三个孩子上学,老伴身体不好,还有一个残疾人的傻弟弟需要照顾,只有他一人挣工分,村里分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一家人吃,只能采些野菜对付。

            村里人真正吃上饱饭是从一九七八年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土地分包到户才开始的。现在,村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吃穿没问题,房子建的越来越漂亮,很多人家拥有了小轿车,还有的在县城购买了商品房。如今,村民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村里的老井

          记忆中,村子里有五口水井,分布在村子的东西南北中,我家附近的水井在我家东面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井水是地下泉水涌上来的,纯净好喝,我们把夏季的井水称作“井拔凉”,意思是井水清凉好喝。

          冬季井水水位低,经常被用光,附近井水用光了,只好去别的井担水。夏季水位高,一直满满的够用。水井有一个用方石垒就的井台,我仔细看过,那个井台是半截石碑,碑文雕刻着密密麻麻精美的书法。木制的井架和辘轳,麻绳制的粗井绳一圈圈的缠在辘轳上面,井绳尾部有一只铁扣,用来锁住水桶。

          这口井为周围十几户村民供应饮用水,夏季,大家还用这井水浇菜园子。因为井里的水白天消耗很多,浇菜园子的活儿一般是在夜晚。那时候,爸爸和哥哥经常顶着星星,从井里汲水上来,水流沿着二、三十米垄沟(家乡方言,水渠的意思)’汩汩地流进菜地。我的任务是将浇满水的一畦菜培土封口,然后打开下一畦菜地的开口。月光下,头上是眨眼的星星和一轮朗月,空气中全是泥土味儿和蔬菜花香…

          村里妇女洗衣服不是在西河边,就是在老井边的石槽里,老井边也成了妇女们聚会的沙龙,谈笑的话题也是东家长、西家短,一个有趣话题往往让他们开心好几天。

          冬季寒冷的日子,妇女们便结伴去汤泉的总池子边洗衣服,地下温泉一年四季从地下汩汩冒出来,经花岗岩垒成的大池子出水口(本地人称为总池子)流进水槽,这里是附近村庄妇女们洗衣服的美好场所。这个总池子建成也有几百年了,见证了汤泉村的风风雨雨,池子旁留下几代人欢声笑语。

            一次,妈妈到汤泉为全家洗衣服,有两盆衣服,洗完后,叮嘱我和哥哥抬一盆回家。半路上,我俩争执起来,竟然把一盆衣服丢在半路就回家了,那一次我俩被妈妈给了一次最严厉体罚,用笤帚疙瘩抽打屁股蛋儿,真的把屁股打肿了。为了乡下孩子守规矩,父母很多时候是用这种体罚!如今,村里的老井也见不到了,家家也都通上了自来水。

                    碾道的事儿

            轧碾子也是小时候干得最多的农活。村子东、西、南、北角落里分布着四台石磨,用来碾粮食。计划经济年代,农村实行吃“大锅饭”,家里的粮食是村里分的,在村里分到的粮食,有的带皮、带穂,就要自己加工。加工方式有的去粮食加工厂,有的用石碾破碎。机器加工需要花钱,口感也差,用石碾不用花钱,口感也好。每天早上,村里轧碾子的人多,有时需要排队。

            碾盘和碾轮都是石头制作的,使用寿命大约十几年,使用破损的碾盘和碾轮会被换下来。也有修复碾盘和碾轮的,方法是用铁杵将磨平的纹路重新雕刻出来。家庭联产承包制后,村集体的牲口分到各家各户,为了节省人力,人就用毛驴拉套碾米了。为防止毛驴偷吃磨盘上的粮食,就给它戴上眼罩。

            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经常可以看到朦朦胧胧的轧碾子的身影,可以听到碾盘轴绵延不绝的滋滋纽纽转动声,如催眠曲,伴着孩子们入眠。

                    胡子里的故事

          老家周围都是山林,山里人穷,用不起闹钟,鸟儿承担了闹钟义务。春季的布谷鸟,夏季的喜鹊,秋季的斑鸠,冬季的麻雀,都是小闹钟,一大早就叽叽喳喳搅醒你的梦。傍晚,夜幕西垂,鸟儿归巢,也像忙碌了一天的村里人一样沉寂下来。

            草长莺飞的季节,孩子们喜欢缠住长辈,在月光下听他们讲故事,我们那里把讲故事称作“说古籍”。老人们经常给孩子们讲水浒、说三国、聊西游记,“说古籍”的眉飞色舞,听“古籍”的如痴如醉,夜幕中,四周常常有不知名的虫子鸣叫,还有萤火虫飞动,在这样的夜晚听长辈讲故事,现在想起来也是令人神往。

            给我印象很深的故事是邻村鲇鱼池小学校长王老师讲的,那一次,村小学组织学生到鲇鱼池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脸上有络腮胡子的王老师,站在村中一处废弃的城墙边,给我们讲明朝戚继光抗倭的故事,鲇鱼池村北是一处名叫上关的长城关口,这里曾经留下戚将军的足迹。在抗日战争时期,上关一带的山野中,活跃着一支八路军队伍,首长是威名远扬的包森团长,王老师娓娓道来包团长抗日的故事,把同学们带进战火纷飞的年代。那天夜里,我躺在土炕上,一会儿穿越到明朝,一会儿穿越到抗日年代,狠狠地过了一把打仗的瘾。另外一次印象深刻的听故事是中越自卫反击战的事儿。村里一位赵姓大哥是退伍军人,参加了中越自卫反击战,村里专门请他在小学校讲战场上那些事儿。那天夜里,我又梦见打仗了。

          小时候,我在燕山山坳的老家生活了十三年,那是一段难忘的岁月。这段岁月,让我经历了农村劳动、经历了乡下小学启蒙,经历了缺失温饱的日子,经历了肆意淘气生活,经历了父母宽严相济的家教。这段乡村生活,让我骨子里烙上了深深的农民的印记,教会我什么是吃苦耐劳,教会我什么是朴实无华,教会我什么是浓浓故乡情。

            老家,是游子的根,是我生命里最纯净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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