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五）

从昨天晚上（四月二十九日）到今天（三十日）凌晨，一只不知名的鸟儿一直在屋前屋后的大树上苦苦哀鸣，其声音不急促，不间歇，一声接一声，十来个小时不停息地啼鸣着。这个比较罕见。一般鸟鸣发生在凌晨四五点钟左右，很难听到整夜鸣叫的。在家这么多天数，第一次扰得我失眠了。

不累么？这鸟儿的执着令人“感动”。或许有它的心酸，无奈，与痛苦吧？也许它失恋了。人畜一理，人在失恋的时候，失魂落魄，恍恍惚惚，一天到晚好像被掏空了，满脑子都是她（他）的样子，挥之不去。不过，人类是沉默的，或许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哭泣，不会像这鸟儿一样啼鸣一个晚上。或许是声声呼唤吧？呼唤什么呢？呼唤同伴？爱情？儿女？总之，那份情感费人揣测。它不会是无聊吧？毕竟这呼唤也费劲，一个晚上啊……“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是子规么？我不能确定。春天是留不住的，就像容颜，时光，爱情，亲人一样，经不起时光的洗礼，流逝和考验。“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理想罢了。

活了几十岁，对鸟类近乎一无所知，大概就知道一个麻雀了，一方面乡村随处可见，一方面俗语比较多，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麻雀子嫁女，洞庭湖的老麻雀，八个麻雀抬轿，百只麻雀炒碟菜——尽是嘴，等等。还有几句广为流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麻雀想跟雁鹅飞？余以为“池塘的麻雀——没经风浪”比较切合实际。大多数人（比如说山三）安于现状，不想到有大风大浪的地方去，小池塘多好！自娱自乐，自得其乐，知足常乐，也没什么风险，若是踩死一只蚂蚁都怕的人只有蹲在池塘比较保险。

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若是某天到阎王那儿报到，他老人家一向公私分明，洞察世事，不苟言笑，一看山三尖嘴猴腮，畏畏缩缩这个样子，就觉得不是好人，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在阳间做个什么好事与坏事，如实招来！山三一颤栗，人都死了还要拷问，过五关斩六将，“阎王好见 小鬼难缠”，其实不然。做人无趣无聊到这种地步，悲摧！正在胡思乱想，只听惊堂木擂鼓似的“嘭嘭”响，雷霆万钧，震得大殿尘灰滚落，“大老爷见谅！小的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容小的想想，想想……”仔细一想，确没有做过多少好事，多少值得骄傲与回忆的事，每天抽点小烟，喝点小酒，哼点小调，打点小牌，睡点小觉……就是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便是一生……“青天大老爷！小的没做过好事、大事，经天纬地之事，也没做过坏事、恶事，伤天害理的事……”“混帐！在阳间白吃白喝，浑浑噩噩，白痴一个！罚你去扫三年厕所！”

多年以前，在乡村打过麻雀，用高压气枪。子弹是铅做的那种，黄豆大小。背着气枪去打麻雀，既新鲜又神气。那个朋友是老手了，打个鸟儿是易如反掌，他的枪法好，百步穿杨，指哪打哪，想在他的枪口下逃脱则基本上不可能。山三则是近视眼，枪法又比较孬，十打九空，反倒是把鸟儿吓跑了，浪费子弹。把麻雀打下来之后，烤着吃倒是美味佳肴，喝一点啤酒，赛过神仙。只是山三不太习惯，总觉得麻雀虽小，也是一条生命，也有父母、子女，太残忍了。后来，这个朋友再邀请，便以各种理由推脱，再未打过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