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年以后，李微回想起那个栀子飘香的傍晚，欧晨握着她的手，遥望着远方，轻轻地但却无比笃定地说，27岁时我要娶你，依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时的他们刚刚结束了高考。其实无论高考结果如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那个时候，男女同学稍微表现出点相互喜欢的迹象，都是不被容忍的。更何况他们是早恋，并且还堂而皇之地成双出入校园。
李微虽然说不上是学霸，但毕竟是通过拔尖考试，来到这所省级重点中学的。而欧晨不单学习渣，还是个小混混。
和欧晨在一起，李微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家面对的是父母铁青的脸和动不动的谩骂，在学校要忍受老师不时的谈话训导甚至辱骂，而朋友们也因为李微的“堕落”而渐渐地疏远了她。
欧晨还好。在他父母看来，儿子早恋总比打架斗殴赌博飙车强。只是欧晨的那帮哥们，对欧晨的这段恋情总是各种冷嘲热讽。
高考成绩揭晓，李微说不上失败，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去到理想的学校。
对于她居然能够考上本科，高二时的班主任很是不屑：“你这是运气”。李微冷冷地反击：“那也得有这样的运气。”
就是这位班主任，因为他们早恋，文理分班时不择手段将她撵出了他所带的理科班。李微在几番恳求无果之后，甩下一句话：“等着瞧，读文科我照样考大学！”
欧晨曾经问她是否恨那位班主任。在得到李微的肯定答复后欧晨说，那么你一定也恨我！
二
李微去了西部的一所大学；欧晨在复读班待了两个月后，他父亲以免除一个债务人的全部债务为代价，将欧晨弄进了一所师范院校。
李微去异地念大学，欧晨颇有异议。事实上，不满意的除了欧晨，还有李微的家人。
李微有自己的想法。她单纯地以为，距离和时间会让一切烟消云散，包括那些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伤痛。
李微并没有因为这是一所三流的学校而消沉，也没有因为这个陌生的、与想象全然不同的环境而有丝毫的不适应。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也不再需要去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她有如鱼儿得了水般畅快，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学业上，为着自己小小的目标奋斗着。
对于感情，李微以学业繁重为由，慢慢地疏离着欧晨。但是欧晨并没有受距离和李微态度的影响，他一如既往地挖空心思维系这段感情。他频繁地给李微写信，寄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各种他认为李微会喜欢的，雷打不动地在周末给李微打电话。
三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李微独自一个人搭乘火车回家。到站后，李微一面托着行李箱朝着出站口走去，一面寻思着转车，她担心这个时间是否还有长途大巴回家。
冬日里天总是黑得特别地早，又恰逢飘着雨，李微一阵阵地打着寒颤。
接近出站口的时候，李微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灯光昏暗，看不清脸。李微随即否认了自己内心一瞬闪过的那个猜想。
然而，那个身影尽然朝着她用力地挥手：“李微，李微！这边！”真的是他，欧晨。即使依然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是这个声音是他没错。
一走出出站口，欧晨就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抱住了李微。李微虽然觉得很意外，但是在经历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程，还有对转车的担忧，这时欧晨的出现，无疑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他们先去了火车站外的长途车站，询问后得知最后一班车已于一个小时前离开了，也就意味着不得不在这里住一晚。
这个小小的火车中转站外，几乎没有正规的旅店，全是清一色的私人小旅馆，简陋甚至恶劣。欧晨一手牵着李微，一手拉着她的行李箱，去找过夜的旅店，一连找了好几家，欧晨都觉得条件太差无法接受。李微觉得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建议随便找家将就一下。
虽然李微又困又乏，但是毕竟头一次和欧晨独处一室，还要共处一夜，多少还是有点紧张。欧晨察觉到李微的不安，他说：“你知道吗？翁雪为刘宇堕过两回胎。我绝对不会让你和翁雪一样的。如果我真要对你做什么，那我一定会负责的。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负起这样的责任的能力。等我27岁吧，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有能力娶你了吧。”
欧晨从他的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很小的一张过塑的照片，比一寸的照片还小，照片里面是他和欧晨。李微并不记得他们有单独拍过合影。
欧晨很是得意的说：“我从毕业照上抠下来的，是不是很像结婚照？”李微无言以对。
那一夜，在火车站旁破旧的小旅馆，他们和衣而眠。
四
李微好似开了挂，成了全系闻名的学霸。对此，欧晨既是骄傲又是担忧。欧晨说，好像我再怎么努力都跟不上你前进的步伐！
在李微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只是在某一点，两条路相交了，他们相遇了，并相伴而行这一段，但是终将去往不同的方向。
李微对欧晨的态度越来越冷漠，总是毫无缘由地对欧晨发脾气，也会有意无意地刺激欧晨，想要迫使他说出“分手”两个字。
李微太清楚了，她说分手是没用的。四年来，李微并非没有提出过分手，只是欧晨或者不理会，或者死缠烂打，或者哭着乞求甚至自残。
那是大二的五一前夕，欧辰在电话里兴奋地计划着去看李微的事宜。但是李微却冷冷地甩给他一句话：“把我们的事情解决了吧。”欧辰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最后艰难地说了一句：“那我们分手吧“。就在在听到“我们分手”那几个字的一瞬，李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对欧晨说：“谢谢你。”
两年后，在高中同学的聚会上，欧晨和李微谈起分手那天，他说；“当时你的笑，那么轻松，那是你和我在一起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五
分手后，李微和欧晨并没有像绝大多数的分道扬镳的恋人那样，成为了敌人。他们依然保持联系，在欧晨需要帮助或者开导的时候，李微也是义无反顾地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欧晨曾多次戏谑李微，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但是作为朋友确实没话说。
李微忙着准备考研的时候，欧晨苦恼毕业论文写不出来，各种焦急，向李微求助，她二话没说就开始帮他收集整理资料协助他完成论文，就如同高三时候总是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帮欧晨补习功课。
欧晨毕业后去了南方一个城市，在一家家庭小作坊式的企业做行政。而李微也在一年后如愿地考取了研究生。欧晨说：“你已经慢慢地走出了我的世界，就算我拼尽全力也难以企及。”
欧晨不时地向李微抱怨自己的工作，觉得没有前途，浪费生命，想要从事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李微对他说：想，就去做！别管太多有的没的！新的学年欧晨告诉李微他在深圳的一家小学，成了一名人民教师。
某天欧晨又问李微：“有一个机会去俄罗斯做外贸，你说我去吗？”
李微问：“为什么想改行做外贸呢？你不是挺喜欢教师这个行业呢？”
欧晨说：“没钱途，得存老婆本！”
李微鼓励说：“有机会就去试试吧，趁年轻多出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欧晨为难地说：“可是我不懂俄语，你也知道我英语也就认识26个字母而已。”
李微有点生气地说：“不会就去学，试过才知道行不行！”
几个月后，李微收到欧晨传给她的充满异国风情的照片。
李微毕业后也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对此欧晨表示，我从来都不担心你的学业和工作，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的个人问题。你太要强，不服输，像一只刺猬一样，把自己保护得太过严实，伤人又伤己。
李微唏嘘，他确实懂她。
六
李微终于完成了西藏之行。西藏是她无比向往的一个神秘之境。高三的时候，在一场惨不忍睹的模拟考后，她曾扔下一封信，准备一个人去西藏。
结束了十几天的旅行，回到员工宿舍，疲惫又兴奋，打开电脑准备整理照片，一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头像不停地跳动着，那是欧晨的表姐。
李微带着疑惑地点击了那个跳动着的头像，跳入眼里的是，欧晨去世了。
李微呆住了，而与此同时泪水立刻溢满了眼眶。她脑海里瞬间闪过一百种可能，她无法相信，她甚至在想这一定是个玩笑，可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她颤抖地打下几个字：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23号，在俄罗斯遇到打劫被刺身亡。
那天，她出发去西藏。
泪眼中她看见QQ对话框里跳出另一行字：他的钱包里有一张你和他合影。
合影？合影！那是他们唯一的合影，欧晨从他们的毕业合影上剪下来的，他曾说：是不是很像结婚照？
李微坐在电脑前，嚎啕大哭……
恍惚间，李微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影像，一直回到12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初秋午后，15岁的欧晨走到她的跟前，递给她一个苹果，笑着说，我喜欢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