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过的田野
父亲是个农民，只读过旧式私塾，充其量在语文方面，相当于现在的初中一、二年级的水平。但他说的话却很在理。每每想起，都很戳心和受用。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已经上小学了。记得我家每年的春联都是父亲自己写的，而内容年年如此：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我不懂事地问父亲:你怎么老写这对子?父亲说:你小呢,不懂。这是毛主席说的话！等我大学毕业工作后，父亲说：万事靠自己，求人不如求己。这就是自力更生。干工作也好,过日子也罢,都需要艰苦奋斗。
父亲兄弟四个，他排行老四。家境贫寒,在村上被人瞧不起和欺压。他常说：我从小就不服输，越是别人瞧不起，越要活出个人样来，不相信通过艰苦奋斗改变不了面貌。于是，别人不肯干的活，他干；别人不愿吃的苦，他吃。挑担挖墒，罱河泥上大跳，样样都比别人强。正因为干活凭力气，办事凭良心，群众选他当了队长，后来又被村里调去当支委。他用他的一生践行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也成了我们家的家训家风。
"多年父子成兄弟。”这是汪曾祺与父亲关系写照。而我与父亲却是一对欢喜冤家。大概是因为青春叛逆期的缘故,一段时期总讨厌父亲和我讲大道理。有时候喝着酒,父子俩就争吵了起来,让母亲左右为难，只好怏怏地劝："吃饭喝酒,哪来这么多的话?!"吵归吵，喝照喝,直到一瓶酒底朝天。二0二0年三月二十日父亲走了，了却了父子缘，再也没机会喝酒，再也没机会争吵，再也没机会听他讲大道理了。
"自家人吃了，下茅缸；请别人吃了，传四方。"在父亲的操持下，我们家的状况日渐好转，吃穿不愁，饭桌上时常有些鱼肉，父亲每天中、晚都喝上两小杯"粮食白”。无论饭前饭中，只要有人来我家,父亲都要留着吃饭，陪他喝酒, 弄得我们都不敢大口尽兴吃菜。但举杯换盏的热情和其乐融融的氛围,一直影响着我。现在我隔三岔五地都会邀上几个好友来家小酌。
"喊人不蚀本,舌头个打滚。”遇见人打招呼问安,是父亲对我最基本也是强调最多的。论辈份,我们家在村上算是高的,连岁数大的都喊我"爷爷”了。幼小时，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叫辈份比我晚岁数比我大的庄邻。父亲教我：凡是辈份晚岁数大的,就叫"哥哥,姐姐”。按父亲的解释：“哥哥姐姐”无大小。尽管人家辈份晚,但岁数比我大。其他的一律按辈份喊人。“喊人”是最起码的礼节。被喊的人,不一定多长一块肉,但体现出自己的礼貌和素养。小孩子嘴甜,少吃苦。谁也不会拉着脸为难一个叫得亲热的孩子。大概是父亲怕我走上社会吃苦，或是担心背后被人家议论:"有人养没人教”，所以把"喊人"作为教育子女头等大事。以致于我工作后每次回老家,除了"大伯,大妈……”热情地"喊人”外,父亲还查点我有没有给会抽烟的敬烟,如果我忙忘了,他会很介意也很严厉地批评我的:一支烟是小事,敬意才是大事。
老屋东墙外的花
如今,父亲不在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了。但每次回家，我都会给父亲燃香敬烟，喃喃着:父亲,我回来了!
赵 新
2022年6月19日父亲节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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