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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和一个朋友聊佛法,朋友说,他在一篇文章里看到,如果在生前能够证到,看到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死后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概率会大很多,我想了想,说这是一句屁话,由此展开了一场比较激烈的争论。
我说这是一句屁话,不是认为这句话是错的,而是认为这句话没有太大的价值,没有什么讨论的意义,因为我认为听过这句话和没听过这句话不会对我有什么帮助。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把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当成一次期末考试的话,在生前证见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就像是模拟考试,如果有人告诉你如果模拟考试能够考好,那你期末考试通过的概率会大一些,你会觉得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吗,有道理,但没价值,因为这句话并不会增加你通过考试的概率。
相反,我在思考听了这句话后有可能会有什么坏处,第一,我们无法分辨自己看到的景象是真实还是幻觉,如果是幻觉而你又被幻境所吸引,那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所以佛法中有佛来佛斩魔来魔斩这样的话,这句话什么意思,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这些幻境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而是我们无法去分别真假,那就都不去理会就可以了,佛菩萨不会因为我们不去理会他而生气,我们也不会因为没有理会幻境而影响真正的成就。
第二,如果我们修佛的人因为听了这句话而执着于生前要看到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如法,佛法讲的就是放下执着,而执着真的会导致我们可能看到心里想象的景象,而这才是最大的陷阱,因为它必定是假的,而你却以为自己证到了。的确是有高僧大德在生前证见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但高僧大德本身一定并不执着于见到这个景象,而是到一定的境界自然而然的显现,这才是本质的区别。
第三,如果我们坚信这句话,一旦我们在临终前始终没能证见西方极乐世界的景象,这句话的害处尤其的大,因为它会退转我们的信心,我们心里会想,大概我是去不了西方极乐了。问题在于,所有能够往生西方极乐的人,生前一定都有证见西方极乐的景象吗,我想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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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在思考我们两个人争论的本质,我认为我朋友对我的不满主要有两点,第一是我的态度,他认为我说这句话是屁话是一种傲慢的态度,而这更多的只是我的一个口头禅,当然背后也必然包含着一定的傲慢;第二,我认为对方心中应该存在一种想法,就是我有什么资格去反驳师父说的话。
我认为第二点才是我们这次争论的本质,也是我自己一直想解决的一个疑惑,那就是我们可以反驳师父的话吗,同时这也代表了我和朋友之间截然不同的认知世界的方法论。
什么叫认知世界的方法论,就是说我们是通过什么样的行为模式去认知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上最通常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叫“信”,一种叫“疑”,这两种方法并不是宗教所特有的,而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现实生活中,比如有些孩子的性格就偏向于“信”,就是父母告诉他什么他就信什么,不会去太多的探究和较真,缺乏一种探索的精神,这种大多是所谓的听话的乖孩子,还有一些孩子偏向于“疑”,就是不管父母说什么,他都想去亲自尝试一遍才死心,这样的孩子往往会让父母很头痛,也就是所谓的不听话的熊孩子。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宗教都强调“信”的方法论,比如基督教的教义就讲“因信称义,因信得救”,我觉得这或许和父母的心态是一样的,虽然我们在理性上知道具有探索精神的孩子或许会更好一些,但是我们还是打心底的喜欢乖孩子,因为熊孩子真的经常让我们感觉到尴尬以及自己的无知。面对众多信徒对类似“上帝创造了世界,那是谁创造了上帝”这样的问题,我想牧师的内心是崩溃的,我们都是那群好奇十万个为什么的熊孩子,所以最后牧师只能说,不要问这样的问题,你只要信就可以了,这种问题连想一想都是对上帝的亵渎。
佛教很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既有“信”的方法论,也有“疑”的方法论,净土宗就是讲信,越是坚信不疑的相信西方极乐,越有可能成功往生,禅宗就讲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那这是不是佛教自己自相矛盾呢,不是,这只是佛教针对不同根器的人设计的不同成就的方法,而最终的方向和结果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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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根器,就有很多人喜欢讨论根器的高低,但是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我只说根器的不同,就像生了不同的病就得吃不同的药一样,而不必要因为你吃了感冒药治好了自己的感冒就非要拉着患了胃病的人一起吃感冒药一个道理,所以自古以来高僧大德一直在告诫我们,所有的法门,以适合你自己的最为殊胜。
用买手机这件事举个例子,我想买个便宜一点的手机,因为我觉得自己反正不怎么打游戏,够用就好了,夫人劝我要买就买个好一点的,省得经常换手机,但是我是一个“疑”的人,不轻易听别人的话,结果买了两次手机都不好用,再下次买手机就买了个好手机,然后深刻的认识到贵果然有贵的道理。
当然,如果我是一个“信”的人,很听媳妇的话,一开始就买了一个好手机,就直接达到了最终的结果,所以说,“信”和“疑”两种方法都可以达到目标,而且“信”的方法貌似能够避免走很多的弯路,是一种捷径,更加的快速。但问题是如果情况是反过来,我想买好手机,但是媳妇认为买那么好干嘛,纯粹浪费钱,那么采用“信”的方法就会被带到沟里去。
采用“信”的成功前提是你有一个正确的指引人,但核心的悖论在于我本身没有开悟或者成就,我就无法真正确定谁才是正确的,而采用“疑”的成功前提是我要有足够的见解来判断出正确的方向,但核心的悖论就在于我本身没有开悟或者成就,我就不可能拥有足够的智慧和见解。
由此可见,这两种方法都无法避免我们走很多弯路,但是我依旧坚持采用“疑”的方法,因为两种方法最大的区别在于当我们走进弯路的时候,采用“疑”的人更容易通过自身更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而知错就改,而采用“信”的人更容易因为“信”本身而执迷不悟。
所以在争论中朋友提出我是否研习了整部佛教的大藏经,不然又如何保证自己的见解是正确的,而我的态度是我无法保证自己的见解一定是正确的,但我一定是根据自己已有的佛学观点,严谨的罗列出我的理由,如果哪一天我因为读了更多的经书而有了新的知识和理解,那我一定会立马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改正。
除此之外,“信”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在于,不容易形成一个完整而严谨的世界观,而往往将自己置于某种片面而自相矛盾的境地。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世界是立体的,每一个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看到不同的面,所以不同的老师在阐述同一个问题时经常会有不同的答案,这些答案本身没有所谓的对错,但我们往往会无所适从却又不敢质疑,这就造成了内在的分裂。而佛法的精髓就在于抛弃二元对立而达到万法归一,什么叫万法归一,我的理解就是有能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观察这个世界的每一个面从而达到最核心的本质,消除事物之间的所有矛盾与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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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重点说明的是,我在上面说的“信”,绝非等同于佛法中对于“信”的法门的真正含义,信不代表什么都不疑,疑也不代表什么都不信。
对于学习一个高深的理论,中国自古就有“自明诚”与“自诚明”这两种方法论。所谓的自明诚,就是指因为明白其理,然后坚定相信它的功用至之融为一体;而自诚明则是指因坚信其一定正确而坚持研究下去,最终大彻大悟。
其实不管是“自明诚”还是“自诚明”,我们都需要有一个坚信其一定正确的东西在,而这个东西叫做经典。什么叫经典,经典就是经历了历史长河的考验,经历了无数先贤智慧的验证而最终保留下来的东西。
我不敢说经典一定没有任何错误,但经典一定比我们自己的自以为是要靠谱得多,所以对我而言,或许我会去反驳师父,但我一定不会去反驳经典,而且如果我要去反驳师父,也一定是用经典去反驳师父,而师父的反馈只会让我更进一步的理解经典,这就是我对于“信”的理解。
前段时间有师兄告诫我不要读南怀瑾和雪漠的书,因为很多教派是不承认他们的,一方面可能是他们并不是单纯的继承某个传统的教派,另一方面是认为他们并没有被印证真正开悟成就。
可惜我总是那个不循规蹈矩的熊孩子,南怀瑾和雪漠作为一种流行的文化现象是有一些特殊性的,所以我就反问师兄,第一,他们的初衷是否是好的,因为的确有很多打着佛教旗号的邪教一开始的初衷就是坏的,第二,对于普通人而言,读了他们的书是会变得好一点还是坏一点,第三,就算他们都没有真正开悟,他们对佛法更大范围的传播是有功的还是有害的,第四,他们的著作理论有没有违反佛陀留下的三法印。
当然其实是理解师兄说话的立场的,因为传统本身也代表了经典,这是“信”的一个标准,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任何一个宗教都会有面临传统与改革的问题,这是因为宗教必然包含着世间法和出世间法这两部分,世间法代表了一个宗教的根本,因为没有世间法就不会有人愿意去接受它,比如佛教在建立之初最大的世间法就是打破了印度的种姓制度从而获取了大量的信众基础,而出世间法则代表了一个宗教的精髓,它是对终极道路方向的指引,也是不同宗教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所以说,一个宗教的世间法是需要随着时间而改变的,因为这个世界在不断的变化,文化和习俗在不断的变化,而一个宗教的出世间法是不能随意改变的,一旦改变就动摇了整个宗教的根基。
比如在释迦摩尼住世期间印度的佛教是不允许僧人耕种田地的,但是在佛法传入中国后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创建了丛林制度,也就是集体劳作,无论上下,均令参加生产劳动以自给。这就是佛教中的世间法的变革,而并不影响佛法的根本义。
所以对于经典,我们还是需要注意去区分其中世间法和出世间法的部分,而面对宗教中的一些变革,我们既要保持客观以及包容的态度,也要用经典中出世间法的部分去认真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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