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波光粼粼

​眼睛发涩。慵懒惬意的疲倦感从后背和肩膀升起，逐步漫延至全身。

清晨五点不到起床，现在接近下午四点。中午，也忘记午休。但是，我不舍得去睡，有个念头一直在脑海里反复纠缠，无论我做什么事，它总若隐若现。似乎还没有琢磨过瘾。这种向内部行走的执著并不使我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觉得累，相反，它有着软软的舒适和平静，像是在细细享用一种隐秘的欢愉。

从厨柜里拿出一个大号的蓝灰色马克杯，上面浮雕着若干直立着的茎杆细直，叶片像荷叶，色彩像玫瑰的植物。拆开一包独立包装的铁观音，全部倒入杯子，将刚刚烧好的一百度的开水冲进去。我喜欢用沸水冲浓茶，喜欢那种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在有着厚实手感的杯体触及到的滚烫热烈感；喜欢那小火炉一样，带着清雅茶香的久久不绝的温暖气息。洗了一个冰糖橙，切了站在那里吃完。又削了一个苹果，吃了三分之一。我在“贿赂”身体，很像在用糖果点心哄一个孩子：“你看，给你好吃的水果，还有好喝的茶水，不要睡啊，不要睡。”

倦意越来越浓，身体成了棉花，无比软，无比舒适，只要给个松软的枕头，就可以立马沉沉睡去。我将双脚撑在书桌下面较高的储物隔层上，这样，双膝刚好可以撑着下巴。把双手搭在额前，两个大拇指缓缓按揉着太阳穴，从那个位置向里，一直在反复着这样的话语：岁月波光粼粼，赋予爱与生命……岁月波光粼粼，赋予爱与生命……

这是弗吉尼亚.伍尔夫写的，我昨天偶遇到它。当时，瞬间就被巧妙地装饰在“岁月”前的“波光粼粼”一词所击中，仿佛伍尔夫多年前无意中发射过来的一个球，多年后，被我的心灵稳稳地接住。我赞叹不已，怀着对伍尔夫无限的钦佩与敬意。我长时间地品味着它，念念不忘地在潜意识中重复它。

我见过大海，很熟悉那种荡漾着腥咸潮湿气味的“波光粼粼”，明净的水波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即便是一方小小的泳池，在天花板照明灯的照射下，也是可以有着温柔动人的“波光粼粼”的光泽。

可是岁月，这个无形到几近虚无，从而只能从抽象概念上去理解的岁月，它亦波光粼粼。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确切地说，是没有想过这种表达。一经伍尔夫的点拨，我有种顿悟的豁然开朗感。岁月仿佛突然间就获得了物质的实体，我看到了它的一望无际，它的神秘莫测，还有惊涛骇浪，以及熠熠闪动的钻石般的光芒。

这虽然仅是十几个普通汉字的简单组合，可是在我的心中却生动无比，水洗翠玉一般，晶莹、润泽、清凉与通透，犹如偶然间在文学的海洋捡拾到一串精美异常的似乎还保留着伍尔夫体温的（当年，伍尔夫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庞，该是怎样凝神蹙眉，怀着怎样的温情才提炼出这么打动人心的句子？）珍宝手链，在我的心中久久地散发着夺目的光辉。我对之珍爱不已，躲在心灵世界的深处赏玩不止，直至把身体拖到困倦不堪，也不愿放下。

因为被“波光粼粼”一词的用法所惊艳到，不受意识控制反复重复的也是这一部分。其实，还有后半句：唯有生活不能被他人代替，只会有寂寞相随。

也很经典。

生活是自己的，不能也不需要任何人代替。生命鲜活，心中有爱，漫步岁月，一路波光粼粼，就算是会有寂寞，又当如何？

这种特殊的孤独的情感体验，只会使波澜壮阔的岁月之河潋滟出轮廓更加鲜明，更加撩人心怀的水波，仿佛喧嚣白昼后的温柔寂静之夜，一个人时的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