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课间,借着昨天写作的东风,我将焦点学生顿*浩特意叫到办公室“喝茶”。他对我并不设防,或许如他所说他更愿意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不装、不作,高兴了就笑,不开心了就板着个脸——不过自从年前跟他聊过几次后,他每次见到我都是挺开心的。
他永远不知每次我看似很随意的闲聊都是指向很明确的铺垫。
从上学期的几次写作中隐约发现他好像总在刻意“回避”着写他的父母,即便我要求写,他也会用假想来替代。这点让我一直心存疑虑,只是碍于先前的他好像还没那么的信任我,所以总觉着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今天,为了让他可以袒露得更彻底,绕了不知多少弯,最后终于绕回到了“父母”的话题上。曾经我问过他,为什么会将我“区别对待”?他说因为看到我会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像母亲一样。然而今天,我问他如何形容他的父亲时,他竟然显得一脸茫然,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因为他的脑海里“父亲”好像跟他没有过什么记忆。唯一的就是父亲过年回家叫他单独干了几次家务。他们没有一起聊过天,没有一起做过游戏,甚至沟通都几乎没有——当得知这些时,一阵酸楚酸突然涌上心头。强忍着,继续问道:“那么妈妈了?你说我像妈妈,那你如何形容你的妈妈了?”他想了很久,蹦出来了几个蹩脚词,然后抬眼望着我,眼里泛着些许泪光,抿着嘴,挤出了一丝笑意。但是,我却看到了他嘴角在轻微的抽搐抽搐——他的笑,装得太假了……
那一刻,说实话,看着无奈却又要装得很懂事的他,心都要碎了。这个从两岁多就开始留守的14岁的男生,他心里得压抑多少才能让原本活泼好动的年纪变得如此深沉?是他不想爸爸妈妈吗?不是!他想。只是,他知道想没用。他的情感、他的心里话从来都没有人可以诉说,即便是他最亲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说从小因为家住得偏远,他甚至都没有玩伴、没有朋友,直到小学六年级,独来独往的他才开始有了一两个朋友。他渴望有父母的陪伴,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样跟父母说说笑笑,哪怕是被父母训斥都会让他觉得是一种幸福。
——原来,他承载了这么多!
中午我将小浩叫到办公室,让他用我的手机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小浩妈妈首先表现得很诧异——因为是陌生号码,随即听到孩子的声音后,她好像瞬间变得很平静,没有我预想的那份惊喜。母子二人简单的寒暄过后,气氛开始变得死一般的尴尬。最后我提醒小浩,让他跟妈妈说一句“妈,我想你了。”可是,老半天,小浩几次话到嘴边,又为难的摇摇头,将话掖了回去。眼见着快到上课时间了,见此状,我只能接过电话,示意小浩先回教室。然后,开始了跟小浩妈妈的第一次沟通。
我先表明了身份,尽管我不是小浩的班主任,但是因为小浩的语文成绩在班上男生当中算是拔尖的,所以对他才会格外的上心。即便如此解说今天打电话的原由,电话那头的小浩妈妈竟也没有我预想的对儿子的那份欣喜、骄傲跟自豪,她的平静让我心里直犯嘀咕。
当我跟她说通过跟小浩的聊天得知,他甚是想念妈妈,所以今天才鼓起勇气给妈妈打电话的。电话那头,小浩妈妈顿了顿。然后才说:“谢谢老师,我这个儿子挺听话的,但是话不多,因为他听话,所以我们也没有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Me:“你们觉得小浩除了听话,还有没有别的,我们老师平时不清楚的优点吗?”
小浩妈妈:“他就是挺听话,我们平时也不在家,就过年的时候回家待几天,平时可能也就一个月通两三次电话,有时忙,可能都顾不上打电话的。”
Me:“知子莫若母。你是太谦虚了吧。”
小浩妈妈:“说真的,从他两岁多开始,我们就已经出来打工了。小时候,他还会粘我,每次出来也会觉得不舍,也总会想他。可慢慢的,他开始长大了,懂事了,很听话,也不再粘我了,感觉自己也可以安心上班了。这时间久了,好像也开始顾不上经常想他了。至于他的优点,我想应该就乖跟懂事吧。”
Me:“其实,他身上真的有很多闪光点的。至少,我看到的就有十个:1、他话不多;2、上课很专心;3、待同学很友善;4、书写工整;5、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对于农村孩子,普通话很少有他说得那么标准的)6、他的笑容很阳光(课下跟熟悉的同学一起聊天时,他会笑得很灿烂);7、他的文章写得很细腻,尤其在写人的文章中,善于抓特点;8、他很孝顺(虽然现在还不会做饭,但他会帮年迈的奶奶做家务、打下手——从聊天中得知);9、他体育不好,但他会积极参与体育运动,集体荣誉感强;10、他很大度,不会因为同学借东西不慎损坏而斤斤计较,抓住不放。当然,这只是我在学校、教学中看到的一小部分优点。”
小浩妈妈:“谢谢老师!听你说这些,我很高兴,也很惭愧。对于我儿子,我好像真的并不了解他。”
Me:“小浩妈妈,其实小浩真的很想你,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很想跟你说一句他想你了,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掖回去了。他很‘乖’,很‘听话’,只是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希望你们可以看到他的乖从而愿意多陪陪他,陪他一起说说话。他很羡慕那些可以跟父母一起说说笑笑的同学。”
(电话那头,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小浩妈妈:“……谢谢老师……”
Me:“小浩妈妈,如果可以,以后回来在家的时候还是给小浩多一点关注和关心吧。我们也可以多沟通交流,期待下次你也能给我细数出他的至少十个优点,那他身上的闪光点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全面。我也相信,我们眼里的他会变得更阳光。”
小浩妈妈:“好的,谢谢老师。以后,我会向您学习,对我儿子多一些关注,也弥补一下我对他的亏欠吧。”
……
因为身为人母,所以我懂得背井离乡的父母们内心深处的那份无奈。没有哪个母亲真的会毫不在乎自己的儿女,即便外人看来有多么的不堪。
我千方百计的想要用所学的专业知识走进学生,想要陪他们一起认识自己,解放自己,最后做回自己。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早已被他们的真心感化。他们的真诚与信赖,让“伪坚强”的自己一次又次地破防,从而变得格外的柔软。
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一名优秀的老师,但我希望兑现给学生们的承诺:课上,做那个陪他们遨游在知识海洋里的教练;课下,做那个陪他们一同成长的邻家姐姐。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坚持的用心才能唤醒沉睡的真心;真诚的用心才会值得柔软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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