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这个世界并不细心,它没有精力去细数每个人的人生是否如意。它冷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加干预。而这正是因为它浩大,包罗万象,能够容纳千千万万种情绪。
可是这很无聊,不是吗?冰凉的世界明明是在人类的热情燃起来了以后才拥有了温度,但是它却永远都在冷眼旁观人生百态,它不爱人类。
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也就不需要去感叹它有多美好多宽广未知了,只需要去包围身边的那些人,去感受被幸福充盈的滋味。因为他们才是创造每一帧快乐回忆的发明家。
黄子弘凡以前不懂这个道理,他很博爱,他喜欢夸奖这个巨大的生灵包容圈。
直到张超告诉他,就算一个人一生会遇到两千万个人,会拥有两千万次心动,但是人的时间有限,根本来不及去偶遇这些心动。
黄子记得张超对他说:“科学家给了我们这个数据,但是世界并没有给我们这么多个机会。所以黄儿,你不用夸这个世界有多大,你只要抓紧我就好了。”
张超说起这些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说情话,而像是在分析文件一样,话音淡淡的,神色如常。
黄子最烦他这样,不想听:“少来唬我,带逻辑家。”
后来张超给黄子发消息:“我可以带你去逃亡,在24个小时里经历一场末日,好不好?”
黄子想,这其实有点好玩,还有点浪漫。
“好啊。”
他回复道。
1. 4月20日 0:00am-1:30am
“醒了吗?”
张超给黄子弘凡打电话。黄子接通,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小声地“嗯”了几下。
按照约定,他们要在黄子家附近的公交车站见面。
黄子在包里塞了一堆零食和两个充电宝,实在想不起来还需要带什么了,就直接拉上拉链出门了。他微缩着肩膀,戴上卫衣自带的帽子,帽子比较大,投下的阴影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埋头走路,咬牙吸着凉气,嘴里低声念叨着:
“半夜的风果然还是有点冷,早知道就多穿点了。”
张超没有背包出门,他把东西都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然后戴着墨镜,将高领的内衫衣襟拉到鼻子下方遮住嘴,做了全套的挡脸措施。他不打算开车,准备靠步行。
导航告诉他从当前位置走到黄子所在地点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走起来并不容易。但是他觉得无所谓,凌晨在街头锻炼,或许还可以起到冬泳的效果。
“陪我说会儿话吧。”
张超戴上蓝牙耳机,然后再次给黄子拨通电话。他不想太无聊。
“好啊,说什么?”
凌晨十二点的街道很空旷,人潮早已经褪去了。白天人来人往的那些印记在夜晚变作了一地的落叶。还有几张白纸被风卷起来在地上拖动,配上一盏失灵的忽闪忽闪的路灯……黄子拉紧收缩帽子的两根白线,倒真的感觉面前的景象有些苍凉颓败。
他坐在两块站牌之间的铁杆上,望着面前偶尔有几辆车开过的清冷马路,一时想不出话来说。
“等会儿想去哪里?”
“等会儿去哪里啊,我想想……诶诶,去酒吧吧,它们还在营业!”
“这么想玩吗?”
“不然还能去哪儿啊?我说张超你也真是的,逃亡为什么一点规划都没有?”
黄子起身踩着马路牙子,一边沿着边缘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边分神和张超讲话。
“如果是真的末日来了,你有时间去规划吗?”
张超伸展着双臂,边走边伸懒腰,笑他不动脑子。
“……”
“诶,我说,要不我也开始走吧,我往你那边走,看看咱们会在哪里遇到?”
黄子停住脚步,盯着马路上行驶方向相反的两辆车,顿了顿,然后开口问道。
张超其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原本的打算是在两人见面的时候才算游戏正式开始。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只有当两个人都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凭直觉行动,才会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末日带给他们的冲击感吧。
“好啊,看谁先发现对方。”
张超应答着。
他们开始相向步行。
电话没有挂断,但也没有人再说话。张超能听到黄子突然跑起来的风声,还有黄子嘴里哼着的那几个高兴的调子。但黄子听不到张超的动静,他也知道自己哥哥有多稳重,即使是在半夜人流量稀少的时候,也不会像他一样突然疯起来。张超一直在匀速前进,他的步子不大,但频率很快。
张超在想,这场末日逃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是灾难?还是最后的平静?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不禁开始想,如果最亮的那颗掉下来了,是不是对他而言,真正的末日就到来了呢。
这只是一场人为游戏,但张超想要把它当真。他想要在真实的死亡的胁迫下,去表达最自然真挚的感情。他的小黄值得他坦诚相待。一个小太阳似的人,就应该获得坦白热烈的告白。
穿过街区,等待红绿灯,然后过马路,转弯。
黄子兴致勃勃地跑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撑着膝盖累得气喘吁吁。正是凌晨的时候,他的睡意又涌了上来,白天睡的那些根本不管够。他打着哈欠揉眼继续往前走,身上已经是热乎乎的了,但风一刮过,还是惹得他打了好几个冷战。
“困了?”
张超低低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被忽好忽坏的信号弄得有些卡顿。但黄子还是听见了他的笑声。低笑从鼻腔里发出来很像是宠溺。
“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睡得够。”
见被揭穿了,黄子也懒得再掩饰,毫不客气地大打了一个哈欠。他抹了一把被挤出眼眶的眼泪,抬头看着难得清晰可见的星空。
有颗星星比较低,离他最近,又亮又闪。他想起来曾经高杨形容他就是一颗星星,看起来离人很近,但是谁也抓不住他。但是现在他不是星星了,他被给星星擦拭灰尘的张超网住了。
黄子在学着去只爱一个人,是那种爱,想把自己交给对方保管的爱。
夜里碰不到几个人,张超运气倒是好,被酒鬼撞了个满怀,好不容易才把怀里的醉鬼扶到路边坐着,衣袖就被他拽住了。这人醉得不省人事,用的劲儿是死力气。张超掰不开他的手指,只得在原地转圈,不停地试着去抠他的手。
黄子听着张超急切的低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出门前吃了什么药,现在药效上来了。张超笑骂他一句然后让他快来帮忙。
黄子摘掉帽子,站在斑马线前,等着绿灯亮起。对面的张超正弓着腰在拧着什么东西,灯光太暗,他看不清楚。过去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张超被人粘住了。
“您还戴着墨镜呐?大晚上的能看清楚吗?”
黄子故意把手伸到他眼前摇了几下,然后把墨镜给他摘了下来。
“怎么办啊?我又不能把手给他砍掉。”
张超无奈地看着黄子。
“脱掉你的外套?”
黄子掀了掀他的衣摆,被他一巴掌拍掉了。
“不要,这身可贵了,我心疼。”
黄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蹲下身去戳了戳醉酒的人。酒鬼被人扰了梦很不爽,皱着眉拂开黄子的手,然后砸吧咂吧嘴,说了一串黄子听不懂的话。
张超又拽了拽,还是不行。黄子就去抠酒鬼的手指,但这人的手指似乎很清醒——食指刚被掰起来就又抓了回去。来来回回几次后,黄子就干脆提住他胳肢窝往后拖,和张超一起向各自的身后用力。但折腾一会儿就没力气了,黄子把酒鬼塞回花坛上坐着,刚想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听见酒鬼打了个嗝,猛地往花坛里倒去。
张超被拉得一个踉跄。他趁酒鬼力气松了,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然后好好地理了理被抓出来的褶皱。
“走……”
黄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倒下去的酒鬼忽然站了起来。酒鬼挤开他们俩,晃晃悠悠地朝人行道走过去。这时刚好绿灯还有四秒结束,左侧打来两束远光灯的灯光,有辆车正在快速地冲过来。车主似乎才发现有人,“滴滴”地按着喇叭并滑着方向盘想要偏向。
黄子和张超大惊,一起对酒鬼大喊,让他快回来。但人醉了怎么会听见,这酒鬼完全忽视了他们的喊声。
黄子骂了一句,怒捶了一下路灯杆,然后想也没想地跑出去,跳起来伸长手臂拉住酒鬼的衣服往右后方拽。两个人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
小车避开了两人,在马路上左右拐了两下就开走了,根本没打算停车看一看。
张超没拉住黄子,几秒之间吓得他心脏都快停跳了。他跑过去扶起黄子给他拍拍衣服,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黄子呲着牙甩了甩手,说没事。然后和张超一起拖着酒鬼把他扔进了花坛里。
“车主好恶劣,怕不是在打盹吧。”
黄子恨恨地看了一眼那辆车开走的方向。
张超捏着他肩膀把他转了两圈仔细检查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黄子。刚才还在想要是自己的星星陨落了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现在就来了这样一出。张超在心里“呸呸呸”了自己十几下,暗骂自己不知道想点好的。
要是黄子真出事了,那他的世界可能会不亚于小行星冲撞地球引发大爆炸一般的崩溃掉。
“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喝什么酒啊?”
张超使劲拍了拍醉鬼的脸,想把他打醒。
“这世界都快没了,还不准我喝酒?不是吧阿sir,喝酒也犯法啊?”
酒鬼用力推开他的手,翻个身枕着泥土打起了呼。
张超闻言“啧”了一声,不解气地又踹了他一脚,然后擦了擦手,拍拍靠着路灯眯眼睛的黄子,把手伸给他。
“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黄子又打了几个哈欠,自然而然地牵上张超的手,然后攀上张超的肩膀,把头埋在张超颈窝赖了一会儿后,才睁开眼睛开始在手机上寻找附近的酒吧。
黄子相中的那间酒吧不远,最多七分钟就可以走到。张超抬腕看了眼时间,刚好凌晨一点半。
2. 4月20日 1:30am-4:00am
黄子跑在前面,招呼张超快一点,然后推开门乖乖地把自己的和张超的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登记。
“哪来的?”
黄子以为是在和他闲聊,也就随便敷衍了几声。
“就附近的!”
“来干什么?”
“没地儿去了,来避难来了。”
本来是句玩笑话,因为大半夜确实没有其他的好地方玩儿了,结果工作人员朝他和张超点了点头,还给了他们两张“暂住卡”。
两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只打算玩会儿就离开。
酒吧人很多,一楼舞池里的人正跟着动感音乐疯狂扭动,头发和灯光融为一体,分不清颜色。黄子被嘈杂的音乐一刺激,瞬间清醒了。他吹了声口哨,抬起双臂拍了两下,然后用屁股撞了撞张超,示意他一起玩。张超在节目录制期间一直没来过酒吧,现在结束了,好不容易来一次,玩心也起来了。他学着之前方书剑教他们的动作跳了几下正经的舞步,乐得一旁的黄子直弯腰捂肚子。
酒吧里人挨人摩肩擦踵的,热量传递得很快。两人跳一会儿就热得不行,浑身是汗。
张超坐在吧台前喘气。他要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把其中一杯端给黄子,然后叮嘱黄子不要一次性喝光,酒劲儿上头不好受。黄子乖巧地点点头答应了,然后低头咬着吸管,小小喝了几口。张超刚扬起嘴角,就见他抬眼狡黠地瞧着自己,然后用力吸了一大口进嘴里。
“待会儿难受的可不是我。”
张超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加大音量吐槽他。
黄子嘿嘿一笑,挨着张超坐下,一手枕着吧台,一手放在两腿间抓住高脚凳坐垫,转动身子左右晃了起来。他看着那群仍处于兴奋状态的人,问张超道:
“我觉得这一点都不末日。末日在哪里?”
张超眯了眯眼睛。
“你刚才的英勇行为对我来说就够末日了。”
黄子挠挠脑袋,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杯酒下肚,心也逐渐沉了下去。张超现在才想起酒鬼说的“世界都要没了”。他竟然忘记了。他们正在玩一场“逃亡”游戏。只是他也不知道末日会怎么发生,因为他并不是策划者,他只是一个落入陷阱的玩家而已。
“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或许等一下就会有事情发生了。”
张超看着黄子慢慢红起来的脸,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想让他保持清醒。
“我没醉没醉,真没醉,就是有点晕。开间包厢吧,我去睡会儿。”
黄子迷迷瞪瞪地跟在张超身后,进了房间后取下背包躺在沙发上两分钟不到就睡着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张超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衣服,然后坐在他旁边,设了三点的闹钟,靠着沙发背也睡着了。
张超被一阵玻璃爆破的声音吵醒了,他哆嗦一下后打开手机,才两点十分,没到计划的起床时间。原本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打碎了玻璃,但包厢外传来的杂声越来越多,有怒骂、摔杯子、推椅子以及金属敲打大理石台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混乱。张超怎么都摇不醒黄子,干脆捏着他鼻尖阻断他呼吸。十几秒后黄子猛地睁开了眼,大张着嘴骂张超是神经病。张超没理他,而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听楼下的动静。
黄子睁闭了几下眼睛才彻底醒过来,也被外面的架势唬住了。他好奇心强,起身就要去开门。张超跟着他一起,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房门两侧,等着黄子拧动把手。
黄子轻轻地开了一条缝,张超透过细缝去看走廊,没有发现什么人。他们对视一眼后直接大拉开门,几步迈到走廊蹲下,透过二楼的围栏窥看一楼的动静。
是真的太混乱了。楼下分出了好几拨人,一拨挤在吧台里面缩着,每个人手里都拿了瓶酒当作防身武器。一拨蹲在舞池抱团,大气不敢喘。还有一拨明显就是挑事的人,他们有枪,正端着枪对着屋里的人。
居然有枪!
张超倒吸了一口气,他们是来抢劫的吗?他下意识地拉紧黄子的手腕。而旁边的黄子却一脸兴奋,兴致冲冲地偏过头和张超交流眼神。他想偷偷下去。
张超摇头,用气声骂他,让他这个时候不要人来疯。黄子不听他的,用力挣着自己的手腕。
“把所有生的熟的食物都搬出来,不搬,我就一条人命都不留!”
这时站在拿枪的人中间的那位开口了,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声音却有点耳熟①。黄子朝张超挤眉弄眼,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回忆这个声音。张超也觉得熟悉,但是这是经过伪装后的音色,他猜不出来。
“给你们了我们怎么办!”
吧台里有人大声问道,是个不怕死的。黄子想拍掌,但被张超拉住了。
“我管你们怎么办?老子只要管自己的兄弟就行了,你们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等了一会儿楼下还是没有人动,为首的那人骂了一句脏话,往吧台和舞池指了指,随便点了几个人,赶他们去搬东西。被点中的人犹疑地互相看了几眼,站起身拔腿就往楼上冲,生怕被枪击。
张超看向走廊右侧尽头,那里有扇被漆上红色的门,上边挂了一个“闲人勿进”的牌子,应该就是库房。上楼来的那几个人看见了张超和黄子,睁大眼睛刚想出声提醒,就见张超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头,指了指库房。他们心领神会,快速转回头跑向库房开始一箱一箱地搬东西。黄子和张超悄悄起身弓着腰,刚好能被栏杆挡住,跟在他们末尾钻进库房。
口罩男似乎没有发现搬运队伍里多出来了两个人,只是看着面前逐渐堆积如山的纸箱满意地点点头。
一共搬了二十三趟,张超和黄子累得不行,放下最后一个箱子后,选择了去舞池蹲着。他俩蹲在所有人后边,小声讨论着这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讨论出来,就见挑事的那群人开始搬箱。黄子瞧见酒吧外面停着一辆大卡车,他拍着张超大腿,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向外面张望着。
“他们为什么要抢食物?”
张超忽视黄子,小声问着身边的人。
“因为大家食物都不够了,谁知道这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毁灭,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就是可惜了我还没有女朋友……”
黄子也听见了,茫然地扭过头消化着这段信息。他眨眨眼睛,吞了几口唾沫,看着张超:
“真,真末日了啊?”
张超也眨了眨眼睛,说好像是的。
“都要末日了你们还开酒吧?”
“酒吧本来是我们的营地啊,来了的人我们都会收留。而且待在酒吧不玩,那该干什么啊?”
本来还想继续问的,但突然有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吓得张超一个激灵。他慌乱地在身上摸了摸,掏出手机发现是闹钟,刚准备关掉,头顶就被几只枪管围住了。一旁的黄子直接傻眼,想去拨开那些枪但被人拦住了。
“你在干什么?打电话通知外面的人?”
口罩男走过来,围住张超的人给他留出了最中间的位置,然后他蹲下来和张超对视,一手托着腮,一手伸向张超索要手机。张超才不愿意给,手机里面的私人信息不能外泄,并且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把他的手机一枪打烂。
“那看来就是在求救外援咯。”
面罩男收回手站起身,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超和黄子,然后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两人一起带走。当然,手机还是被抢走了,张超被按住后根本反抗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被丢进一个小铁盒里。他们还来搜黄子的手机,但黄子耍混撒泼就不让他们摸,躺在地上直转圈,手脚乱捣谁也靠近不了。面罩男呸了一声,也不管了,直接把他们带走了。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抢劫吃的就算了,不带抢人的吧?”
黄子被一群人高马大的猛男架着走,心里十分不爽,边抬腿想去踢口罩男边大声责骂。但口罩男没理会他,让人把他俩塞进货厢里,然后锁上货厢门就走了。黄子对着那块铁皮又捶又踹,一肚子的气。
张超坐在成堆的箱子上唉声叹气。
“带我们走是掩人耳目。他以为我在发送坐标求救,现在把我们带出去,我们的坐标就会一直变,而原本的坐标就会失效。这样对方就不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也就不好展开援救,会一直追踪着我的信号跟上来。然后这群人抢劫酒吧的事情就会晚一点暴露。”
黄子甩着酸痛的胳膊,坐在张超脚边的箱子上,抬头问:
“他们不会是要杀了我们吧?”
“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抢劫食物并躲过追查而已,没必要闹出人命。”
“哦……末日忽然就来了,还怪吓人的,搞得我好激动。”
黄子捂着胸口,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当张超说要带着他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他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他黄子弘凡天生热情,爱多得能自我分泌,永远分享不完。但是他也天生缺了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可以和这个人接吻,可以和另一个人做爱,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高杨说喜欢他,他却只能亲亲高杨的眼睛,告诉高杨自己并没有心动。他也喜欢高杨,可这种喜欢和对佳哥的喜欢是一样的。他只是想逗他们玩,看他们笑,这样他就会很快乐。
黄子是个追逐快乐的人,他从不让自己过多地陷入情绪之中。别人形容他有用不完的活泼劲儿,就像一个永动机。但是可惜的是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永动机,他也并不是真的太阳。
张超给他的怀抱是所有人都给不了的感觉。就像是他在海上被风浪打得蓬头垢面,船身吱吱呀呀地响着,让他头晕目眩,这个时候有另一艘船鸣笛,正在搜救海上幸存者。张超就是朝他甩下梯子,让他进入自己领地的那个人。他喜欢张超轻轻拍打他后背的感觉,很久没有人会那样耐心地哄他了。
其实黄子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喜欢,对他而言,那只是一股冲动。而冲动涌上脑子,替他搭出一根通往喜欢的神经。
“超儿,跟我试试吧。”
他这么依赖张超,也这么渴望张超,那种感觉独一无二。
并且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他会在今天明白喜欢是什么,然后痛痛快快地向张超告一次白。
“我们把它当真吧,不要想其他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逃命,明天是终结还是日升,都和我们都没关系。”
张超在颠簸中跳下纸箱,拍拍被冰得发凉的屁股,认真地同黄子商议。
“它就是真的,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玩。”
黄子也站起来,和张超对对拳头,然后又去踹门,一边踹一边大喊。男高音的嗓子一点不含糊,前面开车的人就算是在引擎的轰隆声中也听见了他的骂声。车继续开了一段路,然后停了下来。黄子跟着刹车往前倒,张超连忙捞住他。
有人来开门,拿着枪晃了晃,示意让两人下车。黄子跳下去,伸手去牵张超下来。张超拍了他手掌一下,让他别把自己当小姑娘,但还是握了上去,然后借他的力量站稳。
口罩男把他们逼到路边去,然后把张超的手机丢在地上,说了声让他们滚,就上车离开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这群人会把他们丢在半路。
张超捡起手机,幸好只是钢化膜碎了,其他零件还完好无损。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天还没亮,周遭都黑黢黢的。张超打量着四周,全是树木,他们站的地方是条水泥马路,这里应该是郊区。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去了,面罩男的车开走后,这条路就失去了照明工具。
黄子和张超打开手机的电筒,商量着是往回走还是跟着车走。
“往回走不知道有多远,我们往前走试试吧。”
黄子照了照来时的方向,摇摇头。光弧笼罩了前面的一点黑暗,空气中的水雾和灰尘在光束中翻滚,细小密集,莫名使人觉得身上已经湿透了。
漆黑带给人的压力是无形的。黄子的呼吸变得重起来,他感觉心里有点急躁。巨大的黑色形成了一个幽闭空间,有限的可见距离刺激着人的感官,这种失去目的地的恐惧让人心慌。张超看了他一眼,手贴上去和他十指相扣,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他。
“在呢,在呢,别怕。”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烦,谁喜欢在乌漆麻黑的地方待啊。”
黄子不满地反驳道。他是真的烦,烦得不想说话。太压抑的空间给不了他安全感。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看见前面有一间类似保安亭的屋子,里面有微弱的亮光传出来。黄子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牵着张超的手上下摆动,精神一下就回来了。
剩下的几步路几乎是黄子拖着张超在走,他不停地说话,似乎是要把刚才被黑暗吞去的那些话通通讲出来。张超无奈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他们只走了十五分钟,但因为失去了清晰可见的参照物,夜晚把这种寂静无限拉长,黄子觉得自己走了一个小时。他透过亭外的玻璃看里面的东西,用眼睛找了一圈,没看见人。亭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条沙发,在右后侧还有一间隔间。张超收到黄子的信号,推开没有关上的门,走进去打开隔间,扫视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床,一个小书柜。书柜上面没有摆书,但放了一卷捆起来的纸,和一堆饼干。黄子取下橡皮圈打开那札纸,发现是张地图。
地图上用笔标出了路线,在终点的位置划了一个大红圈,写着“去这!”两个大字。
张超仔细辨认着图标,发现终点是一座塔。去塔里干什么?那里难道是避难所吗?
“还留下了压缩饼干,应该是给找不到方向的人留的讯息吧。”
黄子搽了把书柜上的灰,嫌弃地吹吹手指。
“那我们接下来就是要靠这张地图了吗?”
张超点头,沿着图上的标记把路线大致顺了一遍。起点是他们当前的地方,有人写了一个“亭”字。他拿出手机定了一下东南西北,然后确定接下来是要继续往前走。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俩捡了一个好便宜。
但是张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3. 4月20日 4:00am-6:00am
黄子看见床上有一串突起,便走过去猛地掀开了被子。等看清里边的东西后,又被吓得赶忙回身抱紧张超不敢动弹。张超头都没抬继续看地图,问他怎么了。黄子微睁着两只眼睛斜瞟床上那具还带着血肉爬满了蛆虫的骷髅,浑身哆嗦。
“张超你别看,咱们赶紧走。”
黄子把张超推出去,然后把饼干装进背包里后也迅速跑了出去。
“好吓人好吓人,我跟你说张超,那张床上躺了一具骷髅。我的妈呀,上面还爬了很多……呕……”
黄子蹲在路边干呕,张超听了也觉得恶心,赶紧拍拍背给他顺顺气。
“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啊?是画地图的……”
张超忽然停住了,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如果床上的人是这幅地图的主人的话,那他为什么没有成功去到那座塔?并且桌上还有压缩饼干,还不至于是被饿死的。除非他是被人杀死的——但这也说不过去,凶手为什么不把地图和吃的带走?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这张地图和这些饼干,是其他的人留下来的。那死去的那个人又是什么身份呢?以及这张地图是真是假?
“黄子,我有些拿不准。你觉得呢?”
张超一直很看重黄子的想法,他喜欢征询他的意见,然后相互交换各自的观点,再从中摘取有用的部分。黄子不是他的弟弟,而是可以齐肩并进的伙伴。每当是在自己的特长领域有所发挥时,他都能看见黄子闪闪发光的样子,那种对自己喜爱的东西充满了热忱的样子。
他很喜欢这样有独立想法的黄子。
“我只能凭直觉说。据我总结经验,电影里一般会留下线索的都是正面人物。我觉得,床上的人应该就是保安亭的保安,他肯定犯了什么错把别人惹怒了,然后就over了。至于地图,应该是被某位好心人留下来普渡众生的。我们先跟着走,感觉不对就返回。”
黄子擦干净嘴,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其实他也不知道,但屋里的那具尸体实在是太恶心了,他忍不住把他的形象恶化了一下。
张超点点头,也决定先走走试试看。
“下一个地方是哪?”
黄子探头去看他手里的地图。他指着一个小屋子的图案,下面标识着“密”字。
“这是什么意思?秘密房间?密室?还是什么。”
张超摇头,画地图的人在每一个标识下都只写了一个字。不过据他猜测,百分之七八十是指密室。
按照图上的比例尺来看,这段距离不短,走路得走个把小时。并且外面在结雾气,阻挡了视线,在夜色里手电筒也照不了多远。
黄子穿得薄,刚好早晨气温又低,张超怕他会被冻感冒了,就想脱自己的外套给他,但被他强烈制止了。
“把衣服脱给我不就等于拆了西墙补西墙吗,你要是感冒了也不划算啊。我多动动嘛,多动动身上就热乎了,你别管我。”
张超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黄子心里又开始烦了,他真的太讨厌被大自然限制的感觉了。就是一种自己赤手空拳,没法儿治它的憋屈感。
“说说话吧张超,不然我老觉得闷。”
黄子搓搓手,合拢双掌往里吹气。他记得上一次房间停电的时候自己还专门发了一期vlog来吐槽,那个时候是真的把他憋坏了,一个人呆在没有亮光的空间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说什么?”
“让我想想。如果待会儿真的是个密室的话,你会不会玩密室逃脱啊?”
“我会玩,虽然玩得不是特别好,但我那两把刷子也够用了。”
张超拉过黄子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兜里,把这只捂热了,就换到黄子另一边去捂另一只手。
话题越聊越远,黄子也没那么觉得闷了,说着说着就开始手舞足蹈。张超笑得鹅叫,推着他赶紧走。不过路程确实有点远,走着走着腿上就酸软了。黄子叫着走不动了然后蹲地上抱着小腿哀嚎。张超也累,但他不想蹲着,就直接把黄子提起来然后两人背抵背成一个三角形相互支撑着歇息。
黄子掏出包里的小面包分给张超。然后等回血得差不多了之后继续往前走。黄子叫苦连天地跟在张超后面,说世界末日太苦了,难怪大家在地球毁灭之前就死得差不多了。张超嫌他吵,于是勾着他肩膀,把脑袋凑过去低语:
“看见了吗?”
黄子疑惑地朝前看了看:
“看见什么?”
“希望。”
张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闭着眼睛对他点点头。
黄子一把拂开他的手,抬腿用膝盖去顶他,被他往前一挺腰躲过去了。
“张超你神经病。”
两人又打又闹,走走停停,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出这条水泥马路。
清晨的雾在慢慢地浓起来,四周可见度越来越低。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天在慢慢亮起来,不用手电也能看得清脚下的路了。
他们拐过了一片树林,鸟还没有醒,整条小路上只有他们踩着落叶和断枝前行的声音。黄子觉得渗人,打了个抖挤着张超一块走,一个字都不想说。
大道通小路,小路尽头是一座桥。桥下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张超深吸一口气,荒郊野外的,还是处在一片无声之中,他头皮也有些发麻。黄子拉着他衣袖,两人一前一后过了桥,前面又是一条小路。再走一会儿到头了,面前是及腰的草,四周是树,根本没有别的路。
这时候张超平时设的闹钟又响了起来。黄子和他俱是浑身一抖,被吓了一大跳。
张超关闭闹钟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机没有了信号。他举起手机各个方向都试了一下,还是没有信号。
“居然连信号都没有吗?”
张超自言自语道。
“没有信号?那要是咱俩分开了该怎么联系对方啊?”
黄子听见了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顿时小脸皱成了一朵花。
“没办法了,等会儿换个地方看信号会不会恢复吧。跟紧一点应该就不会走散。”
张超收起手机安慰他,然后开始想下一步怎么办。
4. 4月20日 6:00am-9:00am
“你说电影里那些人在无人区怎么活得下来哟,我的天,这没路了该怎么走?”
黄子感慨道。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堂得差不多了,雾气白茫茫的一片遮去视线,只依稀窥得见一个宽大的黑影伫在雾里。
“那是一间屋子吗?”
黄子眯眼去看。张超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四周,闻言也眯眼望去。那个影子大概有四米宽,四米高,上面是三角形的形状。
“看起来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密室了。”
张超拿出地图回忆并确认他们的路线没错之后,黄子就去拨拉前边儿的草,发现在底下有一条泥路,看来就是通到密室去的路。这条路很泥泞,脚踩上去就会沾泥,鞋子是保不住了。黄子叹了口气。
两人商量了一下,黄子打头路,走在前边儿。
清晨的草上正挂着露水,一碰就往人身上落。张超看着衣服上深色的斑点直皱眉头,他的算盘也终于有打歪了的一天,明知道是出门陪黄子玩游戏,却穿了件浅色外套。黄子扭头见他脸色不好,便做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来宽慰他: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本来张超是没有多想的,但是他一停下,看见前面那个伸胳膊蹬腿的背影,就忽然觉得自己变旧了。玩具会旧、书本会旧、人会旧,感情也一样会旧。有人会守旧,有人会求新,很显然黄子是后者。他陪在黄子身边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而一个人的热情往往是有限的。黄子喜欢冒险,喜欢常新的状态,也包括总是会替换身边的人。
没有谁是可以永远不被厌倦的。张超踩着黄子的脚印跟在后面,他想要去询问黄子说这句的意义何在,但是他又知道,自己胡思乱想的这些东西,会被黄子当做质疑而惹得他生气。
马佳爱逗黄子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张超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后来蔡程昱突然跟他说这俩有点猫腻,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拿不准黄子的想法。那个时候张超和黄子已经默认了情侣关系了,只不过别人不知道,所以张超也不乐意去怀疑黄子什么。可黄子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见马佳就喜欢往上凑。
于是张超约了马佳一起吃饭,旁敲侧击马佳的想法。马佳不掺和他们小年轻的感情纠葛,端着酒杯愣了半天才知道张超是误会了,赶紧向他解释。因为录制节目的关系,他们就随便挑了家酒店外面的饭馆。两人说到一半的时候张超碰巧抬头,看见黄子和高杨正前后脚地进来了。
黄子一见他们在这儿,拉着高杨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马佳这时候还在继续说。张超努力地朝他使眼色,可他就是没看到。
黄子把马佳的解释听去了大半。张超看着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去,于是赶紧用力推了一把马佳。马佳回头,立马住嘴。高杨在旁边也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解围。马佳打着哈哈说黄子你也在啊,然后就埋头吃起碗里的东西来。
张超转着腕上的手表,不想抬头和黄子的视线对上。他问黄子要不要坐下来一起聊聊。现在他和马佳之间也很尴尬,既然被黄子听见了,那就大家一起把话说清了才好。
但黄子气极了,硬挤出一个笑容讽了张超一句对不起是他打扰两人谈话了,然后拽着僵硬的高杨怒气冲冲地走了。
马佳在两人走后打了个饱嗝说自己吃饱了,也走了,留下张超一个人坐在那儿叹气。
黄子就是这性格,交朋友的时候将心比心,最讨厌不被信任。并且一旦情绪化了,谁也哄不了他。张超怀疑他,这足够让他气上整整三天。
在他们两人的感情里,黄子还是黄子,热情洒脱,是春天里发不完的嫩芽,生机盎然。张超也还是张超,成熟、冷幽默。人们都评价张超理智,但其实,有时候太过理智也不好。
对于黄子来说,他到底是新还是旧,他猜不到,也怕问了之后得到的是含糊其辞的答案。可是他太想知道了。
最初主动的人不是他。但如果有结束的时候,他希望会是自己主动。他并不喜欢在一段关系中处于毫无决断主动权的地位。只是,他料不到距离结束还有多久。如今的他,正处在一种安稳又热烈的喜欢中,这是他对爱情的最理想状态。所以他舍不得,也想象不得将会同黄子彻底分手的那一天。
没人会喜欢撕心裂肺的痛苦吧,他想。
“张超!”
前面的黄子突然喊了一声,张超被吓了一跳,从纠缠的思绪里跳出来,赶忙朝前跑,问怎么了。但他没收到回答,原本还走在他前面的黄子忽然就不见了。
张超心里咯噔一下,冲过去站在黄子的脚印最后抵达的地方,望着脚下突然断掉的踪迹,心里一片茫然。黄子原本已经走到了泥巴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石板路。黑乎乎的密室就在距离泥路十米开外的地方。他和黄子之间的距离最多三米,所以黄子应该做不到在一两秒内跑过十米进入密室。张超转身往回看了看,除了一串脚印和一片白茫茫的雾外,什么都没有。
黄子是不可能跑到他后面去的,但是现在他前面也没人。那会是到哪里去了?他咬咬牙,用脚踏平两侧的草,向外找了大概十米远。然后再踩了踩前面的石板路,但最终发现周围只是一块平地,没有什么凹陷,黄子应该不是掉进什么洞里去了。
这对张超来说实在是太吓人了。黄子就在他眼前消失了,毫无征兆。他才在想要是和黄子分开了会怎么样,仿佛就像是在预言着什么,让他觉得很不安。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小黄子,远比自己理智中所认为的要喜欢。
目前的这种未知状况让他很着急,又担忧又心慌。各种糟糕的情绪通通汇集了起来,缠成了一块实心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打开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黄子——黄子!”
后背的冷汗打湿了张超内里的衬衫,黏在身上感觉整个人都凉透了。突如其来的意外使他慌张得完全失去了方向。他是绝对接受不了黄子出事的,也接受不了他因为一个游戏而让黄子受了伤。
张超转着圈朝四周喊,但一点儿回响都没有。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蹲在地上捂住脑袋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一场游戏,肯定不会……等等。
张超想起来几个小时之前他对黄子说要把它当做一场真正的末日。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绝对不会简单到他能在密室外面就找到黄子。
张超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又在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黄子的踪迹后,打算直接到密室里去找。他走过石板路到了那间密室外,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难道已经有人进去了?是黄子?可是黄子怎么会跑得那么快?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四处寻找着防身用的东西。但密室附近全是及腰的草,连块石头都没有。他深吸几口气,上前握住把手缓缓拉开门。门轴已经生锈了,转动的时候卡壳,还发出十分尖锐的声音。张超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用了点儿力气才把门拉开到能够供他进入的宽度。现在虽然是白天,但弥漫的雾气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怪吓人的。
张超斜身进入密室,打开手电贴着门打量室内的布局。
很乱,很脏,很旧。
这是张超的第一印象。他支着手机尽量照了照房间的各个角落,发现里面没有人。在他左侧的墙上有一条线,他拽了拽,发现有松动。于是他一拉到底,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原来是电灯开关。
灯是老旧的瓦丝灯,昏黄的光并不太亮。
房间大概有一般公司的会议室那么大,屋内的左上角有张桌子,上面堆着碗和餐盘,还有一个收纳箱。靠着桌子的是一张单人铁丝床,横着贴墙放,有团棉絮散在床尾,上面有老鼠咬烂的破洞。右上角则是一个大花瓶,有两米多高,里面放着一根与花瓶差不多高的木棍,只露出一点头来,上面似乎绑着什么东西。在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下面有一双高跟鞋。在张超的左边是一个柜子,很高,顶部快要贴着天花板了,只留了一点空隙出来。柜子上面是左右横滑的玻璃柜,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报纸,而下面是往外拉的实木柜子。大门是贴近右边的,所以右边是墙,什么都没有。
屋里没有人,黄子不在这里。
张超打开地图,发现接下来的路线是从密室标识底下开始的。图上边儿有个虚线方向箭头指着密室下面。
这个密室有地道。
张超往前走想去查看那些东西,寻找线索。但是他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股拉力,然后门被关上了。张超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外套后面有个结,挂在门把手上了。他试着打开大门,但发现门把手根本拧不动。
并且房间里没有窗户,他出不去了。
黄子此时也很懵,他举着手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打转,喊了好多声“张超”都没人应。说实话他有点害怕,没有张超陪着他就会少一点安定感。尤其是处在一个真正的幽闭空间,让人冷汗直流,心口凉飕飕的。
刚才在他刚要走出泥巴路的时候,脚下一下就踩空了,然后就滑落到了现在正待着的房间。
屁股上的布料给他蹭得破了一个洞。
他抬头看着上方那块正方形的板子,他够不到,所以不能把它推开然后跑出去。
黄子想,自己应该是和张超走散了。如果张超没有下来的话,应该是直接进入地面上的房间了。
不过既然是玩密室逃脱,那接下来就是要小心找线索了。黄子心慌了一阵儿后变得格外冷静,他相信张超的逻辑不会让自己受困,应该很快就能解开密室的锁。这个时候他不用去担心张超,因为张超足够沉着理智。
他深呼吸几口气让恐惧的情绪稍微平缓一点,然后往后退靠到墙上。后背碰到了一个开关,房间忽地就明亮了起来,照得他眼睛刺痛,赶紧眯了一会儿才睁开。
这个房间和地面上的差不多的大小,连里面的摆设也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进门的方式不同。
黄子想了想,他们现在正在逃亡去一个安全区,这个密室是途中的一个站点,可以通往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说它并没有密室逃脱那么精致复杂,而是肯定有一个机关能够开启一条通道。所以他现在只需要找到那个通道入口就行了。
黄子先去拉柜子门,用手机照了照里面,然后使劲敲了敲,没发现有什么按钮或者环扣。于是又到一侧去推了推柜子,柜子纹丝不动。
“张超在就好了。”
黄子无奈地放弃柜子,去仔细瞧床和桌子。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依赖张超。有张超在的时候他总能减轻一点负担,并且可以在共同考虑下快速有效地处理问题。心里有可以依靠的墙,就不会觉得自己四周是空荡荡的了。可是现在他正一个人待在这儿,毫无头绪,一通乱找,莫名的委屈情绪就涌了上来。
他太习惯有张超的陪伴了。
张超和黄子一样,都已经确定了会有一个暗门。他查看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牵动机关的东西。柜子不能推动,桌子和床还有花瓶虽然能拉动但是没有设置机关触发。
只剩下那张椅子了。
张超左右移动了一下椅子,房间里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叹了口气,在桌上取了张抹布擦了擦椅子,然后坐着开始沉思。
他发现有一些信息是他还没有排除的,比如花瓶里的棍子,椅子下的高跟鞋,桌上的收纳盒,餐盘等等。
可是它们能怎么使用呢?
在所有信息还没能组合成一个有效方程式的时候,人们总会有一种想要去反复确认的侥幸心理。说不定只是自己刚才没有发现呢?然后就会模糊自己刚才已经确认过了的东西,从而再次去进行排除确认。
黄子在屋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连地板也都踩了个遍,但一无所获。他坐在椅子上暴躁地挠着头发。
张超眯了眯眼睛,抬眼去看露出花瓶的那根棍子。它上面绑了一块白色纱布,用线缠起来很像是鼓槌。
花瓶要比张超高,他抬臂去拿棍子,但棍子太长,不放倒花瓶就他的高度是取不出来的。
黄子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线索了,就开始在房间里乱翻。他发现那双高跟鞋的码数很大,有42码。一般女性的脚应该没有这么大。他就着自己的袜子穿上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后,突然脚崴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朝花瓶扑了过去。
本来花瓶是不会倒的,但是黄子的手塞在了花瓶后面。在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一用力就把花瓶往前推了推,接着就是一声脆响和一地的碎片。
黄子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站起来,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刨开那堆碎片然后捡起棍子。
他重新穿上高跟鞋,然后站在椅子上,举起木棍去够顶上的那块木板,但是高度全然不够。
张超终于取出了棍子,他抬头望着这根比自己高几十厘米的木棍,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忽然他视线向右移了移,发现在柜子顶部靠右的墙上,有块圆形凸起,比墙面的颜色要深一些。
由于柜子和天花板的距离很近,张超也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把棍子伸进去摁下那个凸起。
房间大约有三米高,他再加上椅子的高度也还是不行,这时他注意到了高跟鞋。
张超搬着椅子一点一点地往后尝试,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穿上高跟鞋②,虽然根本站不直,但是高度已经差不多了,他举起木棍,用力撞向那个凸起。
黄子小心地站下椅子,穿回自己的鞋,然后拖开床,钻进了他打开的那个洞口。
他在心里骂着设计游戏的人,都在逃命了怎么还要搞这么多工序。
5. 4月20日 9:00am.-13:00pm.
张超没想到通道里别有洞天。这里面并不是一条狭长的小道,而是一个很宽阔的空间,有两米高,能很轻松地容纳他。
并且这里居然有人。他们正靠墙坐着,身上都围着毯子。有人在烤火,有人在聊天,还有人在煮食物。张超愣住了,直到他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尴尬地举手示好。
有人问他怎么进来的,他把地图拿出来给他们看了看,大家这才放下心来。他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扎营,有人告诉他是因为这里很隐蔽,抢食物的那群人找不到这里来。
张超被他们拉过去一起坐下聊天,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指着黄子的相片问有没有人见过他。大家纷纷摇头。
这时,从另一边也进来了一个人。所有人都紧张地转过头去望着他,他不好意思地转转眼珠子左右瞧了瞧,然后摸摸脑袋,说大家好大家好我叫黄子弘凡。
张超猛地站起身,从头到脚扫视了黄子好几眼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他叫了一声仍在尬笑的黄子。
黄子闻声看过去,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丢下手里的背包就张开双臂朝他冲过去要抱他。
“超儿!你去哪了?急死我了,可把我急死了!”
张超被撞了满怀,狠狠地勒了他一把,然后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他。
“该我问你才对,急坏我了。”
黄子环住张超脖子,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他用手背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把头埋在张超颈窝蹭了蹭,抱着张超不愿意撒手。张超摸着他的头发,用脸颊刮了刮他耳朵,轻轻说:没事啦没事啦我的小黄子回来啦。
黄子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回答他,还是不想松开手。
张超也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心落下去了,安心了。
都没事,这最好了。
地下湿气比较重,坐一会儿就冷得不行。有个阿姨给了他们一张没人用过的毯子,然后坐在旁边替他们生火堆。
“所以为什么要做两个密室啊?”
黄子和张超裹着同一张毯子,边吃阿姨给的烤红薯边问。
“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方便救急,人多的话两个入口更方便。”
“那我怎么就到下面去了?张超说他还找了一遍那条石板路,没看到什么洞口呀。”
阿姨想了想,冲正在一边叠衣服的小孩儿大喊:
“是不是你?杰瑞?”
小孩儿吓一跳,抬头心虚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扔下衣服就跑了。
阿姨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向他们开口道歉。原来是杰瑞在外面玩的时候发现有人来了,就提前揭开石板间的盖子弄出来的恶作剧。
张超虽然是微笑着点点头,但已经暗暗吐槽了一百遍小孩儿不懂事。也不愧是叫杰瑞,够皮。他偏头看了一眼黄子,想起刚认识的时候,黄子也是同样的皮,都不让人省心。黄子朝他嘿嘿一笑,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姨告诉张超和黄子,那张地图是他们的人留下的,不过一般都会当面把地图交给别人,然后直接告诉地下开关在哪里。
张超展开地图又研究了一会儿,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个仓库。他犹疑了一会儿,指着图上的标识问阿姨这些地方是干什么用的。
阿姨说仓库是补给站,走累了可以在这里领点吃的,而终点的塔是总营地,大家都在那里。至于他们,他们是被派过来接济从密室下来的人的。
张超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设个闹钟,准备睡会儿。他又惊又累了一早上,感觉自己皮肤都变老了。黄子就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胸前打瞌睡,毯子一遮,整个人就被掩去了。
6. 4月20日 13:00pm.-16:00pm.
这一觉睡得很沉,闹铃响了三次才把他们叫醒。阿姨见他们睡得香,也没好直接把他们摇醒。
和大家告别后,两人神清气爽地出发往下走。
阿姨剥着手里的红薯,听着两人高声唱的“向前跑,向前跑”摇了摇头,然后逮住杰瑞打了几下屁股,让他以后别再调皮了。
走了一会儿后宽阔的空间逐渐变为两人宽的通道,再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前面出现了一道往上的阶梯。
黄子爬到一半气喘吁吁,得靠张超拉着走。
“呼……这,这离地面最多就四米,怎么楼梯这么难爬啊。”
“出口和我们进来的地方的高度应该不在同一水平。”
推开头顶的挡板,终于爬了出去。张超把黄子拉上来,然后两个人一齐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儿。
看样子他们是在马路边上,不过四周仍旧是郊区,杂草丛生,几乎见不到住户。
虽然是春天,但下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晒人,再加上马路是往上盘旋的,走一会儿人就又累又渴。黄子掏出包里的旺仔牛奶,分了一瓶给张超,然后两人边喝边走。
“我又要黑了,早知道就带防晒霜出门了。”
“没事,黑点更健康。”
“张超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时笑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嘘!”
张超突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住黄子往回退了几步躲在路边的石头后面。
有人在吵架,似乎还动手了。
黄子听了听,好像是因为抢东西。他用眼睛询问张超该怎么办,张超摇摇头,小声说再等等。
结果等了十秒不到就有人尖叫着跑了下来,他看了两人一眼,就朝他们冲过去,瑟缩着躲在他们身后。
张超和黄子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人跑了下来。他们手里拿着木棍,凶神恶煞的。
“在那儿呢!”
其中一人指了指黄子后面的小哥。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抖得更厉害了,抓着黄子的衣服不敢抬头。
黄子扯了扯张超的袖子,把他往旁边拨了点,然后自己上前一步,大声问这三个人想干嘛。
“他拿了我们的罐头,让他还给我们!”
张超扭身抓住小哥后衣领把他拉到前面来,温声细语地问他是不是偷东西了,偷了就要赶紧还。但小哥抱着怀里的一袋东西不肯撒手,犟着脖子说自己没有,是他们在抢东西。
这下拿棍子的三人就一点道理都不讲了,扬起棍子就朝他们打过来。
黄子乱叫着往下跑,张超被身后的人拖着跑不了,手臂上挨了一棍子,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想拿出小哥抱着的那个袋子丢给那群人,但他怎么扯都扯不过小哥的力气。
黄子见张超被打了,急得左右乱转。他捡起几块石头用力砸向他们,大吼道:
“卧槽啊!又不关我们的事,你们是疯狗吗逮人就咬!”
然后三个人就被一起绑走了。
黄子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原点,呆呆地问张超:
“这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啊?”
张超叹了口气,就离谱。
“不过他们真的不派人看着我们吗,我们完全可以自己解开绳子啊。”
黄子和张超背靠背,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刚好能够替张超解开结。
“解开了我们也走不了啊,这时速几十千米你敢跳啊?”
说着张超就用脚踹了踹他们旁边的那位小哥,道:
“你就是偷了东西吧。”
他还想再狡辩一下,但看张超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好颓败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吗?”
“去仓库。”
黄子转过身把头放在张超肩上,抬眼看着他侧颊:
“喔哟,张超,我们刚好还搭了一趟顺风车。”
张超抖抖肩膀,想把他抖开。但他偏不,还笑嘻嘻地在张超耳朵旁边唱《送别》。
“要聋了要聋了,别唱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张超差点往前滚出去,黄子用绑住的手拉住他外套后的带子才没让他摔一圈儿。
他们等着人来把他们带下去,但刚才那三个人关上车门后似乎骂了几句就直接往仓库那边跑了。于是等了很久还没人来,张超和黄子就自己解开绳子然后带着偷东西的小哥一起翻下了货车车厢。
遥遥看见仓库里混乱的打斗场面,黄子和张超不约而同地哇哦了一声。他们想要去仓库,但小哥不敢,扒拉在车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黄子摆摆手,懒得管他了,让他留在这里不要乱跑,然后和张超猫着腰往仓库走。
他们蹲在大门外偷偷地探头往里看。
仓库最里面有个出口,他们需要从那里穿过。那边好像还停了一辆面包车,车门都开着。
但问题是仓库里面有两批人,他们还有人拿着刀,场面十分混乱,根本进不去。这时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逐渐就往仓库门来了,黄子和张超赶紧收回头,藏在门外不敢出声。
其中一个人被丢了出来,脖子上有一道口子,还在缓缓地流着血。黄子吓了一大跳,拿出纸巾沾了一点,又立马丢掉,缩回去贴着张超。
“我靠张超,这是真血啊!”
“这也太逼真了吧……”
张超喃喃道。
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家都为了吃的相互争夺,已经不会再去在乎别人的性命了。
“末日就是相互掠杀吗?”
黄子咽了口口水。
“别看了别看了黄子。”
张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重新去看仓库里的状况。现在是把他们绑上车的那几个人正在往门这边移动。
“黄……”
张超想让黄子也看看,但话还没说完,那三个人就已经退到了门外边,然后转身就往货车跑。追出来的人中有一部分人去追他们了,剩的一部分低下头同张超和黄子面面相觑。愣了两秒后,两人猛地站起身,找准缝隙挤开他们,然后拔腿朝仓库出口狂奔。
“怎么会这样啊张超!”
“我哪儿知道啊,快跑!”
他们推开打成一团的人,左右左右交叉着跑。黄子捡起地上的罐头回身砸后面的人,他们追得特别紧,乱挥的棍子几乎是擦着黄子的背过去的。有人抓住了张超外套的带子,抓得他一下就向后弹,摔坐在地上。
“怎么又是我啊!”
张超欲哭无泪。他一脚踹翻面前的人,然后飞快爬起身把手伸到背后握住带子继续跑。黄子回头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也抬脚去踹追上来的人,把他们唬得后退几步。然后跑到那辆面包车旁边,发现没有拔钥匙。他大喊了一声张超后激动地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张超赶过去坐在副驾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招呼黄子快开车。
那群人拍着车窗想把玻璃打碎,黄子朝他们做了个鬼脸,然后拧转钥匙,握住方向盘,手心里面全是汗。
张超被突然的震动吓得一口气没喘匀净,他想起来了黄子还没考驾照。
“我的天啊快快快,黄子我们俩换个位置,你不会开别开!”
张超伸手去夺方向盘,黄子叫了一串“不不不”,仍旧握着方向盘不松手。
面包车被他们俩开得左右漂移,眼看就要撞墙上去了,张超连忙撒手。黄子紧张得不行,疯狂地转着方向盘,但车还是往墙上撞了过去。幸好车速不快,不然张超怕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黄子不敢再试了,起身和张超在狭窄的驾驶座空间里交换位置。
“你不要按我的脸!”
张超含糊不清地叫道。
“那你不要推我屁股啊!”
黄子扭头喊道。
“快点快点,等不了那么多了!”
外面被车撞开的人又围了上来,有人用棍子击打车窗,马上就要碎了。张超立马倒车把他们再次撞开,然后拐弯就朝出口外开去。
7. 4月20日 16:00pm.-20:00pm.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群人怎么疯起来谁都打啊。”
黄子回身看后面没人再追上来了这才坐回座椅拍拍胸口顺气。
仓库后是一条马路,差不多有两车道那么宽。四周也比较平缓,没有来时那么蜿蜒陡峭。
“把地图打开看看,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张超再开了一段路后,抽出口袋里的地图丢给黄子,然后把车靠在路边停住。黄子把地图举起来,刚好两人都能直接看到。
一路上他们已经经过了十个标志点了,接下来再穿过一片湖和废弃游乐场就可以到安全区了。
黄子刚把地图卷起来,就听到后面有摩托车的马达轰轰作响的声音传来。他盯住后面头也不回地用力拍着张超的手臂,催促他快走。张超也扭过头去看,一看,其中有个人不就是被他踹翻的那个吗!
“我靠!”
他骂了一句,然后赶紧发动面包车,学着电影里的方法在马路上开出s形,拼命地想要拉开和他们的距离。
黄子扒着座椅一直盯着那群人,一见距离缩短了就大叫,喊得张超脑袋大。
“别叫了别叫了,这不是还没追上来吗!”
张超腾手打了黄子一下。但他话音刚落,旁边就贴过来了一辆摩托车。他吓得差点转动方向盘和摩托车撞上。
“你他妈会不会开啊?绕s形当练车啊?”
后座的人狠狠敲了一下车窗,对着张超破口大骂,然后再呸了他一声就直接开走了。后面跟着的摩托收到信号一起追了上去,逐渐跑在了他们前面。
黄子呆住,张超也愣了。
“原来不是找咱的啊?”
“看他们后面都绑了袋子,应该是抢完东西了就走了吧。没心思再和我们玩了。”
张超叹了口气,减速慢慢开着。
没想到最后是闹了个乌龙,自己吓自己。
“怕吗?”
张超问。
“不怕,还挺刺激的。而且跟我的超儿在一起,哪会怕啊?”
黄子把头凑到张超脸侧,贱兮兮地笑了一下,然后快速亲了亲他嘴角。张超看了他一眼,他咧开嘴无辜地笑起来,缩回去好好坐着。坐了一会儿就掏出手机来拍照。
其实是半真半假。黄子想道。和张超分开那阵儿他怕得不行,脑子里面已经把永世不能再相见的悲剧画面上演了一万遍,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合葬化蝶的场景。
千万别让他和张超分开。黄子偷偷看了一眼张超,在心里默念着。他的蜂蜜罐子里装的全都是新酿的蜜,不给别人,只给张超。
他这么一个洒脱爱玩的人,一直以为喜欢就是想要亲他抱他看见他,就像他老爱围着高杨转。可是当高杨问他可不可以在一起的时候,他却逃避着不想回答。他觉得逗高杨好玩,觉得高杨漂亮,可是他不想只属于高杨一个人。
高杨告诉他说,这并不是喜欢,这是陪伴。
要说张超,其实张超对他和高杨对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他就是很喜欢去依赖张超。他想要窝在张超怀里撒娇,和他开玩笑,用方言喊他“锅锅”,然后和他接吻。他想让张超的怀抱成为永远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怀抱。
那是黄子弘凡的专属小窝。
黄子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张超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他问黄子笑什么,黄子不回答他。于是张超就只好接着自己的话说。他说自己当时可怕了,以为黄子被怪兽拖走了当口粮吃掉了。
黄子扑过去挠他,他抬臂挡了回去。
“我是真担心你。”
黄子闻言又笑了起来,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张超的侧脸,然后说:
“我还不是真担心你。”
湖在林子里面,并且是人工湖,四周竖了几块“水深注意”的警示牌。有条木桥可以直接通到对面,不过也可以从湖的边缘绕过去,但那样比较费时间。只是这样的话车肯定是开不过去的,接下来过了湖又要靠走路了。
张超把车在林子前的那块草地上停好,和黄子一起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面包车车,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过人工湖。
走的时候才发觉这片湖远比看上去大,完全走过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由于四周树林阴翳,光线十分黯淡。黄子又开始急了,他不喜欢在黑暗里赶路。
过了湖有条水泥路,黄子看了一眼便拉着张超快步往前走。
水泥路不长,二十分钟后就通到了一条大道上。出了树林,一下子就变亮堂了,不过只是稍比林子里而已。下午六点半,太阳几乎已经完全隐去了,只留了一些余晖在天上。
两人确认了一下方位后,往东出发去找游乐园,过了游乐园就可以到营地了。
大道似乎是自然和人类建筑的分界线,他们越往东走越看见许多老式筒子楼,还有废弃的工厂和坍塌的房屋。
只是被一群建筑物包围着,很难找到通往游乐场的路。
黄子拿出手机,附近稍微有一点信号了,但是却是2G网,根本不能上网。他愤愤地锁上屏,问张超该怎么办。
张超也没办法,地图只是大体标明了方向,并没有画出在小巷子里的路线。
“不过游乐园应该会有标志性的建筑物吧,我们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他们还有机会找到去游乐园的路。
“高一点的地方……我看这一带高一点的地方只有屋顶了吧?”
黄子打量着那些房屋,想着该怎么爬上去。
“这一片应该都已经没人了,可能都去营地了。”
“那我们进去借梯子应该不算私闯民宅吧?”
“应该不算吧……”
他们在建筑群里穿梭了一阵儿,选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在楼外先双手合十做了个揖,才推开大门进去。里面没有人,乱糟糟的,电源也已经完全断了,一片灰色。黄子打开手机照明,和张超一起小心翼翼地爬上三楼,然后推开天台的门,仔细瞧着四周的建筑。
“那儿!张超你快看,是不是那儿?那是不是有围栏,还有旋转木马?”
这栋房屋是附近最高的,因此从天台望下去视野也是最广的。废弃游乐场离这里不算很远,看起来规模也不大,毕竟是在郊区,居民没有那么多。
张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等一下好沿着照片上的建筑走。
天黑后走在一片暗哑无声的居住带里,就像是进入了空城,十分吓人。即使是知道居民只是搬去了安全区,但还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才导致人不见了,比如,鬼怪乱神之类的。
黄子对张超说着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张超也怕得不行。他们一直紧紧挨着,生怕又踩中什么陷阱掉进去了。
今晚的月亮挂得很高,将四周照得格外亮堂。
两人借着月光十分顺利地抵达了游乐场。
被废弃了的游乐园外面是一圈生锈的铁网,大门只剩了底下一半还好好地挂在网上。里面的娱乐设施基本上还是完好无损的,只是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已经废弃了至少五六年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在杂草间穿行。穿过滑滑梯的时候黄子脚下打了一下滑,手里的电筒四处晃了晃。他往滑梯的楼梯看了一眼,有个人满脸是血的躺在那里,衣衫破烂,浑身裸露的肉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啊啊啊啊啊啊张超有死人!快跑啊快跑啊!”
黄子大叫着后退,又打滑了几步。他看看脚下,看见了很多烂掉的皮肉组织,上面还留有暗红色的血。
黄子再看了看自己鞋上沾着的东西,他张张嘴,简直快要崩溃了。在张超回头的时候他满脸丧气地推了张超一把,不让他看,然后吞了口口水,拉着张超就死命地往前奔。
游乐园的后面是个山坡,而在游乐园最里面,也就是山坡上有个洞口。外围的铁网已经被绞断了,他们可以直接跑进去。
跑了一段路后黄子才停下来,张超累得不行,撑着膝盖大声咳嗽起来。黄子拍拍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然后蹲在地上边粗喘着边歇息。
这里面似乎是屯煤的,地上还有煤渣。张超举起手电照了照四周,墙壁上全是黑漆漆的印子。
黄子脑子里还是刚才的吓人景象,刚闭上眼就被手机的电量提示吓得惊叫了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超给他擦了擦汗,问他还好吗。他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可千万别给你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啊。”
张超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哎呀没事儿,不会的。吃点东西吧。”
黄子站起身把包背在胸前来,掏出几包小零食丢给张超,然后摸出充电宝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张超撕开包装,喂黄子一口再自己吃一口。把几包零食都解决完后,两人才继续举起手机朝前走。
8. 4月20日 20:00pm.-24:00pm.
通道不长,大概是十分钟后就走到头了。他们面前是一道铁门,门身表面的白漆涂得不均匀,内里的铁质裸露了出来。黄子看着锈迹斑斑的门把手咂了咂嘴。张超掏出一张纸巾给他,让他把门把手包住。
打开铁门后,放眼望去仍旧是一片有小腿那么高的草,只不过对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座很高的小山丘,有人在上面凿了阶梯出来,方便攀登。
“超儿,我觉得我们不是来逃亡的,我们是来徒步的。我的腿,我的腿它好可怜,我的腿它没了。”
黄子扒拉着张超的肩膀,装出哭腔有气无力地说。
张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拖着他走。
两人一阶一阶地爬上去,爬到一小半坐下来歇会儿,然后再继续爬。
“真的太高了,太高了。”
张超摆摆手,他的腿也要没了。
黄子在后面抬抬他的臀,被他回身打了一巴掌。
“别帮我别帮我,总觉得你没干好事。”
“张超你怎么这样!”
途中一共停了有二十几次,两人累得刚到顶就躺下了。
黄子闭上眼睛,只顾着让自己的肺活过来,连话都不想讲了。
张超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睁眼看天上。
夜幕上正缀满了星星,月亮立在星子旁边,像是牧羊人牵着一群羊,漫山遍野的,全是。
“好漂亮啊。”
黄子感慨道。
“是啊,拍下来吧。”
张超举起手机,对焦后缓缓地按下了拍摄键。
他想,人这一辈子总会有那么几个可以在晚上一起看星星的人。他们可以是家人、朋友、老师,也可以是爱人。但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最特殊的一次,总是要留给最特殊的人的。
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就是那个永远活力满满的小孩。
“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了,能在死之前看到宇宙馈赠的宝物,其实也不赖了。”
“赖,还赖呢。我还没和我的小黄子说完心里话,它还不能就这样毁灭。”
黄子闻言扭头,和张超面对面。他笑着问是什么话呀,张超咧咧嘴,就是不说。黄子伸手去挠他,最后两人互相挠着痒痒,在草上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又被笑没了。
小丘上面是平地,走过后还要再翻一座山坡,塔就在对面了。幸好小丘和山坡之间的海拔落差并不大,只需要往下走几十米然后再爬上山坡就行了。
“终于要到了,我快要力尽而亡了。”
黄子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平时做的运动并不多,今天走这么多路,能撑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张超也舒了口气,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远远望过去,塔大概有二三十米高,形制上像是很常见的铁塔,基底很宽大,有很多人正坐在下面烤火。塔的附近有很多帐篷,帐篷里面都亮着灯,看起来就像是一场背包客们的野营聚会。
张超和黄子走过去,有人发现了他们,很快就给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个人挤在人堆里,听他们谈自己的来历、经历和感情,虽然插不上话,但是却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我还以为自己就要断情绝欲一辈子了呢,结果真的能碰到让人心动的家伙。缘分真的是很偶然的东西,我等了那么久,肯定是要抓住它的。就算是这个操蛋的世界要完了,我也要拉着让我那颗石头心脏重新跳起来的人一起完。”
有人说:“我喜欢过很多人,但是“喜欢”到后来就慢慢地不是喜欢了,而是变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对每个人都喜欢,习惯性地去喜欢每一个人,但是却没有能让我产生‘啊,我好爱他’这种想法的人,这是我现在最大的遗憾。”
还有人说:“我喜欢去依赖别人,可是对我而言,依赖谁都是一样的。”
……
黄子拧开他们给的矿泉水狠狠灌了几口,然后揽着张超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圈背对着众人坐下。
“超儿,我要和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他的表情就已经很严肃了,张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这人吧,你是知道的,兴趣很广,还爱交朋友。看见有好感的就喜欢凑上去贴着玩。”
黄子十指紧张地握在一起,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然后看看张超,继续说:
“其实我到现在都对‘喜欢’这个概念是模糊的,当初对你说‘我们试一试吧’,没想到就已经试了这么久了。今天和你在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突然发现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你比我成熟,比我理性,我在你眼里可能就是长不大的小孩儿。不过也确实,我喜欢和你开玩笑,和你一起玩,最主要的是,我感觉自己不能离开你。”
他掰着手指数着自己的理由。
“成为了我生活和记忆的一部分的张超,今天,我想要告诉你——”
他突然加大音量,眼里燃着比营地的篝火还要明亮的火焰。他盯着张超,清清嗓子,一脸的认真:
“我喜欢你!”
张超其实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在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告白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黄子眨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这是我们交往以来的第一句‘喜欢’吧?很开心能够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呢。不过你放心,我笑只是因为太激动了而已,不是别的意思。”
张超说着拍了拍黄子的背,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慢慢说:
“我当然也喜欢你啦,我的小黄子。真的很感激能够遇到你。我和你的性格不一样,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好感而喜欢。而是被完完全全地吸引的那种喜欢。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但也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对我来说很特别,我很喜欢你。
“好了,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真心话了。说完了,世界可以毫无遗憾地毁灭啦!”
张超拍拍大腿,然后举起双手在空中撒花。乐得黄子也跟着他一起大喊“可以毁灭啦”。
9. 4月21日 00:00am.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身后突然传来大家拍着手一齐唱生日歌的声音,而那些原本的吵闹声忽然消失了。
黄子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们。
卫衣口袋里的手机也突然传来了一串消息提示音。黄子打开,发现信号恢复了。他收到了很多人的生日祝福,有爸妈的,有高杨的,有佳哥的,有梁朋杰的,有方方的,还有……
“黄子,生日快乐。”
他转头,看见张超正端着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插了一圈儿密密麻麻的蜡烛,火苗被风吹得有些跳跃。
“末日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就是新的一天了。”
……还有张超的。
黄子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大家都拥了上来,有人给他戴上纸做的皇冠,有人朝他吹口哨,还有人围着他跳舞。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有些怔愣。
他看见张超在对他笑,火光把张超映得很温柔。他听见张超又单独为他唱了一遍生日歌,听见张超对他说:
“我们小黄子21岁了,要更加努力噢。”
“……”
“谢谢你超儿。”
张超叹了口气,把蛋糕推给别人,然后走过去,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替他拭去眼泪:
“哭什么呢,我们还活着。今天是新纪元的第一天,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要开心。”
说着就捏了捏黄子的脸颊,想要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黄子咧开嘴笑,拨开他的手,然后揉了揉鼻子,招呼大家一起来分蛋糕。
蛋糕小了,根本不够分。
但是没人在意这个。
黄子想,在新的一岁,他收获了与以往有所区别的新关系,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你超儿,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也是,真的好喜欢我们小黄子。”
①口罩男是龚子棋。最初是张超和他商量的这个企划。后来有人接了,于是在张超不知情的情况下,龚子棋也参与了游戏环节设计。
②高跟鞋来源于龚子棋的整蛊。(带不愿透露姓名的龚某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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