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阳光炽热。饭后慵懒,又不想入睡,便从窗望楼外风景。浓密绿荫下有几只流浪猫,或白、或黄、或黑,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假寐。偶有风吹草动,就睁开精光四射的大眼睛,如宝石熠熠,随时准备跑开。
看到它们,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猫咪的样子。那是我儿时的好伙伴,毛毛。
家中原本是不养猫的,后因家中闹鼠患,粮食被褥皆遭殃,母亲无法,从邻居家抱来一只五个月的小猫,我们给它取名为毛毛。毛毛浑身白色,只夹杂着几根黄色毛发,走起路来步履轻盈,仪态高贵。毛毛初来有点怕生,几天后很快熟悉家中环境。它在家里跑来跑去,到处留下猫的气味。很快,老鼠就销声匿迹了。母亲和我们都愈发喜爱它,吃饭时人于饭桌上,它于饭桌下,桌上筷碗交加,笑语晏晏;桌下猫尾摆动,食声啧啧,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安静,有的只是一家人的热闹和祥和。
毛毛极通人性。当屋门关闭,想出去时,它就走到门口趴在门上,柔柔得喵呜一声,提醒我们给它开门。有时我们逗它玩,装作没听见,它就迈着正宗的猫步扭扭搭搭得过来,用头轻蹭大人的腿,再扭扭搭搭地走到门口,悠悠地喵呜一声。通常弟弟就忍不住了,赶紧过去开门。门一开,毛毛仿佛离开了笼的鸟,“嗖”得一下就窜出去,或上树,或爬屋顶,沿房顶疾奔。
毛毛警惕性很高,除非家人喂食,其它人给的一概不闻不吃,也不允许家人以外的人摸它的皮毛。在它的世界里,亲疏远近,泾渭分明。有一次毛毛出去山坡疯玩,不慎落入别人下的兔子套,愈挣扎愈紧,急得毛毛一直凄厉大叫。有人路过想帮它解开,刚走近,毛毛便弓起背,成后退趋势,毛发都要竖起,嘴里发出警告地呜呜声。再靠近,它便抬起利爪要挠来人。幸好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经过,一眼认出毛毛,便急忙跑过去。旁边的人提醒父亲,“那只猫招不得,厉害着呢”。父亲笑笑说:“这是我家那只小猫崽子。”就像在说那是我家孩子一样。毛毛看见父亲来了,温顺地趴在地上,用那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父亲,嘴里发出轻轻的喵呜声,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撒娇。父亲给它解开套索,扛着锄头回家了。毛毛也跟在父亲身后,不紧不慢地一起朝家里走去。夕阳下,一人一猫,在温柔的暮色里渐行渐远,身后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春天里,遇风和日丽的天气,我便拿一本书,去繁花盛开的小树林中找一块石板坐下静静得读。头顶是红杏枝头花几许,春意闹融融。鼻尖萦绕着一缕缕淡不可闻的杏花香气,似有若无,有意无意间最美。微风拂过,粉白花瓣轻盈飘下,落花沾衣,扑书,入泥。若遇梨花更美,使人想起“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毛毛在我身边趴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阳光温暖,晴适安好。
当山坡被五颜六色的野花覆盖的时候,我和弟弟就带着毛毛去山坡疯跑。山上青草丰茂,如一块碧绿的大地毯,摔倒也不会疼痛。花开绚烂,各色野菊花最多,我们会编很多花环,我一个,弟弟一个,毛毛一个。跑累了,我们就躺在草地上,看蓝天清澈,白云悬浮。毛毛一个劲地去追花间翩飞的蝴蝶,口爪并用还是抓不住,急得它抓耳挠腮,乐得我们哈哈大笑。
夜晚来临,毛毛必卧于我床尾,经常与我一同沉沉睡去,竟改了昼伏夜出的习性。想必是鼠患尽,猫事了,所以夜来亦能安睡。
不觉毛毛来家已几年,从刚来时的小猫崽变成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渐渐又变成毛色枯槁的老猫。我也从无知稚子变成蓬勃青年。花空烟水流,时光不会因为谁而驻足。我们在岁月的流逝中都在远离最初的自己。毛毛终日懒懒地趴着,再不复当年上窜下跳的轻盈之姿,吃得也不多。我和弟弟都以为它生病了,母亲说:“它老了。吃不动了,都有老的那天啊!”终于有一天,毛毛离家再没回来,找了几日仍未见其踪。全家怅然,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家庭成员一般。饭桌下只有毛毛吃饭的小碗,再不见毛毛。
从此,家中不再养猫,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谈猫。
今日看见楼下的猫,又勾起了对毛毛的思念。我的猫咪,不管你在哪里,愿你安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