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一阵铃声,把梅香从睡梦中惊醒。与此同时,身边的芦苇也醒了。睡眼朦胧之际,梅香伸手想按掉铃声,芦苇却早一步把手机拿起来,铃声戛然而止。
他歉意地冲妻子笑笑,解释到:“又打扰到你了,对不起!四点多了,要去入海口拍黎明时分的图片呢?”
梅香想起来了,芦苇昨天就和她说过的,某编辑部要一组照片,主题是《汇合在黎明中》,他也已答应了人家。
梅香摇摇头,并没有起身,又闭上眼睛。耳边,是他在客厅轻轻走动的声音。她笑了,梅香能想象到他走路的滑稽样子,高抬脚,轻轻落下,瘦瘦的他,像极了孙猴子。
他的脚步重,多年前,刚搬到楼上的时候,考虑到楼下邻居的感受,女儿和梅香就此说过他。还好,他挺自觉。不过,暗地里,有一次和姗姗说起这事,梅香是笑着说的,女儿的脸上,却似乎现出一丝怜惜之意。
姗姗的善良随梅香,性格却像年轻时的芦苇。她做事认真,思维周密,只是脾气也有点急。她的成长阶段,当然因为这个,少不了和父亲言语上的冲撞,每次都让梅香夹在中间,很伤脑筋。
令梅香难忘的最后一次争吵,是发生在女儿上大学后,在家里过得第一个寒假。梅香已经忘记两人是为什么吵起来,芦苇突然把一个他喜欢的玻璃杯高高举起,然后摔了下去。随着“呯”的一声震天响动,他的脾气如雷鸣般地爆发,飞溅的玻璃,在地板上四处逃窜。梅香呆了,女儿呆了,最后连他自己也呆在原地,瞅着地板发愣。
梅香呆了,不止是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她来不及阻拦,而是寂静的清晨,她怕打扰邻居的休息。女儿呆了,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任性,会惹出爸爸如此大的火气。
最后,是女儿躲回自己的房间,梅香把悔恨的芦苇推到沙发上坐下。她虽然没有吭声,但心里总归气不过,还是重重看了芦苇一眼。她的脾气好,有此表现,说明她也真生气了。她拿起扫帚,默默地开始打扫战场,满屋里找碎玻璃渣片。事后,芦苇对梅香说过悄悄话:幸亏,飞溅的玻璃没有伤到你们两个。他越发佩服梅香,喝着奶茶长大的妻子,竟然能一再容忍自己屡次爆发的臭脾气。
那次,满以为女儿会一段时间,不理爸爸,没想到中午吃饭时,她竟然主动推开门,叫着爸爸,让芦苇过来吃饭,如没事人一样。而芦苇瞅了瞅女儿,也借坡下驴,吃起饭来。吃着吃着,不知谁先笑了一声,一家人又如从前那样开心了。从那以后,父女之间竟然渐渐有了默契,即使姗姗多说几句话,芦苇也能容忍。
这样过了几年,有时候在女儿面前,梅香竟然在芦苇的脸上,发现了父亲在自己面前的表情。是不是这表情就是慈父的代写呢。
这时,闭着眼睛想事的梅香,听见芦苇的脚步进了房间,就侧身去看不停忙活的芦苇。芦苇冲她笑笑,又开始检查要带着的多个装备。上次,他去拍白鹭,把其中一个镜头落在家里,眼睁睁地看着许多难得的镜头被同伴们“抢走”,体会到那种心疼的滋味后,以后每次出去,检查装备成了芦苇的习惯。
这时,他又拿起相机,再一次看看充满电的电池和饭碗一样大的镜头,突然小声叫起来:“坏了,坏了。”
“怎么了?”梅香抬起头,急忙问道。
“卡都在姗姗屋里呢,昨天还提醒自己别忘了拿,后来光顾着说话,忘记这事了。”
唉!梅香叹了一口气,莫非自己的这个“伴”要提前老年痴呆?
以前,姗姗在外地上班,一年回不了家几次。考虑到她回来也要用电脑,为了不再麻烦网络员,就借着原有的网线,把电脑安装在她屋里。
其实,平日里,他是用店里的电脑处理图片。偶尔因为急,才用一会家里的电脑。这次姗姗回来,又带回一台,于是,芦苇把自己的电脑拿到储蓄室,可独独忘了及时拿出储蓄卡。
昨天,是姗姗选岗报到的第一天。梅香和芦苇,一整天,也许比姗姗还紧张。
等到姗姗晚上下班回来后,芦苇又详细地问了一下情况,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回到了卧室,到底把这事给忘了。
此时,梅香有点为难。女儿昨天还说呢,星期六单位不歇班。也就是说,今天,她不能睡懒觉,要照样上班。
姗姗研究生毕业后,在外地大城市里工作了几年,性格很是独立,即使父母是她的至亲,如果进她的房门,也得敲门。但梅香和芦苇对孩子的这种变化,很理解。至于结婚后姗姗提出要搬出去住的想法,也爽快地答应了。
姗姗每天睡得晚,尤其是昨天,她回到卧室后,肯定也早睡不了。何况四点左右,正是她酣睡的时候,贸然叫醒她,发脾气梅香不怕,关键是孩子睡不够觉,影响工作。
梅香抬起头,用询问的神态看着芦苇,似乎在说:你就不能明天再去吗?
芦苇放下相机,无可奈何地笑笑,说到:“你过去,慢点推门,别吓着她,等她清醒了,再问放在哪里,我去拿就行。”
梅香起身,出了客厅,朝姗姗门口走去。芦苇则站在卧室门口,乖乖等着。梅香走了几步,又停下,她真是不忍心打断女儿的睡眠,于是又嗔怪地回头看了芦苇一眼,才继续朝姗姗的房门走去。
身后的芦苇,又看看手表,已经是四点半了,窗外,仍然黑乎乎的,但他的脸上,似乎又有了一丝焦虑。他抬起宽大的手掌,插进有点苍白的头发缝里,懊恼地捋着,心疼地看着妻子,进了女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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