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羁绊（五）

      其实我的一生都严重受母亲影响。我继承了她聪慧的基因，做事的风格，她对我的教导我时时铭记，比如说，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靠双手劳动所得最踏实。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不会投机取巧，我一直脚踏实地的做每一件事；可是，尽管如此，我20岁以后却一直在心里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要再跟母亲在在同一个城市里，我一定要离开她！越远越好！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那源于母亲中年以后愈发暴躁的脾气和在家中绝对专制的地位。她在我们犯了错的时候，声音会高出十六度训斥我们，而且用词绝对点到你死穴，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父亲爱小酌一口，有时候单位有应酬他都是微醺着回来，然后一头栽在炕上睡过去。被活计压得喘不过气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就会大发雷霆，指责父亲，甚至说到气愤处会把人事不省的父亲从炕上拖下来，我觉得这一幕简直不可思议，母亲的面目表情完全变了形，那一刻，我只会抱着她喊，妈妈不要生气了！每到这时候，母亲在我生病时半夜起来为我退烧降温搓手心脚心，给我做我最爱吃的，将我搂在怀里，在外人面前自豪的夸我又聪明又听话能歌善舞伶牙俐齿的温暖场景都不复再现，心碎的感觉无依无靠又无助，我对一个家庭的美好的向往彻底在母亲的暴跳中崩塌，那一刻，我选择逃离......

母爱的羁绊（五）

      那时候，母亲绝对不允许我们和小朋友发生冲突。记得有一次她带我去干活，是在新建的百货公司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当时商场里有一条条一米多深的暖气管道，我们小孩子们在里面追着玩儿。那时候，我因为头发黄，经常被不认识的孩子们追着在后面笑话：黄毛丫头上高楼，不想爹妈想老头！不知从哪进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外单位的孩子也跑进来玩儿，我们在管道里“狭路相逢”，来了一场“遭遇战”，大家对峙着，谁也不肯为对方让路，不知怎么看到我，就大声喊起来;你个黄毛丫头片子......我委屈的跑着去找母亲，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同情支援，可是，没等我说完“那边有一群孩子骂我”，母亲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赏了我个大耳光！我被打得莫名其妙，又无法辩解，因为辩解的后果是再来一个？或者两个？那都说不准。我讪讪的退到角落里，在小伙伴面前颜面扫地，自尊扫地，委屈和不解充斥着胸膛，泪水如雨而下......

母爱的羁绊（五）

      最让我感到伤心的还有一次，那时候我已经上学了，母亲干活离家远，她中午就不回家，父亲和哥哥姐姐负责午饭，我们各自吃过饭就该睡的睡，该玩的玩，到点了就去上学。我们从汽车站后院搬走，搬进商业局新家，老邻居一排就三家，可是因为初来乍到，跟前后院的邻居都不了解。有一天午饭后，前院姓于的一个小姑娘来找我玩，我们在家里玩了一个多小时，快到上课时间时，她说回家取点东西再来，我们一起去上课，我说好吧，十多分钟后，她回来找我，我们走着去上课，路上她还买了五毛钱的鱼皮豆和两个大苹果，送给了我一个。我被这份初识的热情感动了，觉得新家这里的人们真的够热情。下午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发现父母脸色都不好，哥哥们挨墙站着，姐姐似乎这回很得意。我的第一感觉是---出事了......母亲一脸严肃，把我拉到一边，直接了当的问，中午是不把我留给你爸买肉的钱拿了？通常这种事不用问都是姐干的，可是这天中午姐没回家，我已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了姐是干嘛去了，脑中全是姐每次挨打的情形。我说没有，可是不只母亲不相信，就连父亲眼中都是怀疑。我又说了句，我真的没拿......母亲说，你哥吃完饭都出去玩了，然后都直接去上课了，就你一直在家，不是你是谁？我无助的看看父亲，希望他能给我一些帮助，可是，姐挨打的时候他还劝劝，这回轮到我，我怎么感觉大家都巴不得就是我？是因为我没有犯过这样的错吗？我的眼睛挪回来，继续斩钉截铁地说，不是我，我没拿......母亲的脸彻底变了色，暴风雨终于来了！我看你是肉皮子紧了，不挨打你就不肯说实话是不？然后她命令父亲解了我的裤子，父亲从没有过的麻利劲全用在我身上了，他伶起瘦弱的像只小鸡一样的我，放在炕上，抽出我的裤带交给母亲，然后一双大手按在我腿上，母亲挥着裤带雨点般抽在我屁股上......我没有反抗，只有屈辱的泪水和满腔的愤恨，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母亲停手了，也许是看瘦小的我一直没有出声，是不是以为打死我了？还是觉得我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酷刑心疼了？还是在心里嘀咕是不是错判了？我不知道，我一直趴着，觉得没脸再起来。强烈的自尊心让我觉得这莫大的屈辱无法忍受。母亲没说话，转身走了，门关上的那一刻，哥哥们过来安慰我。父亲也下了炕，坐在方桌旁边开始喝茶，很久，我抬起头，恨恨的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侧身又躺下，那一刻，身上的疼没有心碎的疼，我不知道今后我该怎么活着。大概九点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原来她是去前院的一个阿姨家去了解情况，当她跟阿姨说出事情原委的时候，阿姨立刻打断她，哎呀，你快回去看看孩子吧，你是打错了！那个老于家的丫头谁都不敢让她来家里玩，小偷小摸的，都偷遍了！母亲回来，淡淡的跟父亲和我们几个说，今天是打冤枉老丫头了！以后不要招引老于家的孩子！我脑中浮现出那个大苹果，当我满怀感激之情放到嘴边，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母爱的羁绊（五）

      长大后，有一次说起这件事，我开玩笑的说，一辈子精明有余的妈妈也会制造冤假错案啊！尽管妈妈打了我，可是我不恨妈妈，父亲从来不介入母亲管教孩子，唯独在这一次表现太过积极，我可真记仇了。你相信不？我不会养你老......尽管是玩笑，可见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就是今天写到这的时候，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写到这里，该是终止的时候了，我不否认母亲对我的爱，即使今天已过古稀的年纪了，她还是格外惦记远在他乡的我，每次哥哥们来都说，你那老妈，没事就打听谁来盟里，捎这捎那的，就差把家给你搬来了！我更不否认，母亲一直是我强大的心理支柱，我人生的大事，只要有她在身边，我就无所畏惧。记得生完孩子，她来伺候我月子，为了能让我睡好觉，她抱着孩子斜靠在床边，不停的拍着孩子调整生物钟，并嘱咐我，你睡你的，别管我！侄子们都是姥姥带大的，只有我因为工作忙，婆婆又开饭店，母亲一直帮我把孩子带到一周会走了才回家；我的几件人生大事都依靠母亲的力量：生孩子的时候，母亲来准备伺候我月子，她带我步行着到处走，说，老人们说啦，只有横路竖路都走遍了，孩子才会出生！我在医院开始腹痛的时候，她就两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那眼神，让我不敢表现的太夸张，我将头埋进她怀里，忍着不哼一声，进了产房，我知道她一定将耳朵贴在门上听我的动静，于是我咬紧嘴唇，生怕她在外面听到我痛苦的呻吟会犯病；我做手术的那次，不知未来会怎样，我又给母亲打电话，希望她能来给我力量，母亲毫不含糊的来了，我知道母亲在手术室外面等我，所以一直告诉自己不要睡过去，我微笑着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看到母亲脸上的担忧.......事后母亲一直夸我像她一样坚强。那时候家家哪有什么车，有一次我回去和家人过中秋，班车一进旗，就看见腿脚不灵便的父亲站在路边张望着，他左手扶着一辆自行车，右手扶着一辆，眼镜都快掉下来了，我连忙喊司机停车，下了车，我眼中满是泪水，还强忍着责备他，你说你来干啥呀，车站离家又不远.....父亲谦卑的嗫嚅着，你妈说这更近......我的心里顿时百味俱生，想着拙笨的父亲把这两辆车子推到路边，也就是为了我吧。而母亲，则在家忙乎着为我准备可口的饭菜......

      今天，我不知咋么，开始怀疑我当初的想法，那种幼稚，虽然相隔百里，可是这距离，有时候却是让我无可奈何，我的个性中越来越多母亲的影子，我知道，那是如同血液般的无法割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