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蛙》的第二次理解

那一次，跟妈妈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了莫言的《蛙》，我告诉完她大概内容和情节，顺口说了一句：老妈，咱们哪里还好，没有书里写的那么悲惨对吧？

话音没落，就听老妈大声反驳：谁说的，咱哪里比书里写的还严重呢，咱村子里就有多少家家破人亡，毁了多少房子，多少家里一尸两命。

 我一下子都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我知道一般状态下，我属于乐观主义，老妈是典型的悲观主义，所以一般状态下我们相同的经历里在记忆力也大多是相反的，但是相这样全部反差的也很少。

 我说：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呢，没有人有任何必要隐瞒我的对不对？

妈说：谁自然也不会隐瞒你，但是谁好好的告诉你这些干什么？你那时候一个小孩。

我说：可是那些执行的人也都乡里乡亲的，而且咱们那里也不是什么计划生育先进县。

妈问我：你知道你小弟为什么要早产？

 这个是因为计划生育催的紧所以早产了，但具体的经过是-------我还没顾上仔细回忆，听妈那边自顾自的说：你小弟健健康康一个孩子，好好的按照怀胎的规律自然长着，又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我们要去早产，要用针打下来？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一旦被发现，被抓住，就要强行流产。

“可是，那时候小弟不是已经七八个月，怎么可能做流产，那太危险了呀？”

“谁说不是，可是根本不管，抓住就是一针，就是真的有人被抓住被流产了，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的都不稀罕，不然怎么舍得好好的把你弟弟打下来，当时是想着：哪怕生下来真是有点什么问题，哪怕有点什么残疾，总是比没有命好吧。”

竟然，是这样的。

真相竟然比书里的描写还要残忍，莫言的《蛙》里，上吊给根绳的万姑姑，本来还是带着济世救人的情怀的，还读过书上过学的，而我们那里很多人去做这项工作的人，便是连起码的生理卫生知识都不是很知道，就是那人当做数字算，那个什么队的抓到了几个，那个大队都趴了房子了，我们也可以这样，那家翻墙头了，哪家逃到那里的抓回来，又加上彼此之间的攀比，人情里面的龌龊，我们家有两个孩子都扒了房子他们家这第三个了怎么不扒这种人性里劣性的因素，我们那里怎么能够好得了，万姑姑她们去抓孕妇做流传，但是在孩子真的出生了母子在危及关头还是去救了她们，在我们那里有多少都是另一种结局了。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只怕真相更是如此，一般状态下，事实的真相，都要比报道出来的，比用小说写出来的都更让人难以接受一些，不管是冤假错案，还是煤矿事故，还是踩踏事件，还是医疗事故。报道，要在真相外涉及更多的因素，有写作者的意图，有符合不符合规定，有能不能报道出来，有报道了报纸和杂志的命运，所以，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们也只是能知道发生了那么一件悲惨的事情。其他的，不管怎样要求，上访，等待，终究是一无所知。

真相，很多时候竟然比书里的还要残忍，不管是计划生育，还是文革，我们知道的那些已经很悲惨的，很接受不了的，很崩溃的，很是非颠倒的，更多的都只是冰山可以被呈现出来了，或者允许被呈现出来的那一个角。

原来，即便亲身经历那一场风雨，坐在窗子前看，跟身在其中的感觉截然不同。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再打电话回家，妈那边刚带了小图从去过医院，回来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叹气，说：现在生病的宝宝怎么那么多，你看看，一个医院都是，这病，那病，看的人心里堵得慌，过了一会儿，她又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前几年，计划生育毁了那么多孩子，看看现在，还有好好的孩子吗？都是那时候祸害了，伤了元气了，看上天还给好孩子不？

凡事皆有因果。原来时间拉长一点，也可以这样理解。

忽然间，几乎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理解过来，原来，那项政策里，我们说了那么多年的一个家庭一个孩子的口号里，一本书的描写里，那些失去了的，分明的，实实在在的是天地精华，万物生灵，承载着未来和希望的，好好的，本来可以健健康康，无数个家庭求而不得的好好的孩子。

然后，才觉得这片土地上才刚刚承受了失去了什么的哀伤。

对于那一本小说《蛙》，这是我的第二次理解，不如第一次那么豁达乐观态度积极，却也许更真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