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是民族汩汩的血脉。
记忆里,有一条古老的大河,见证了茅草到瓦砖的变革,聆听了词曲到白话的重生,经受了炮火到和平的跌宕,悠悠的风云里,它安然流淌。
一个没有风的秋日午后,我爬上一座上了年头的高耸的石桥,如锦柔滑的河面跌落了一块块又薄又凉的阳光,河流沿着青苔斑驳的河岸一路向视线尽头缓缓奔去。
如果河流也有尽头,那一定是茫远而磅礴的,是大地血脉汇聚的地方。一汩汩水流为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神圣使命,齐心而坚定的奔腾远去,无数条血脉交汇,那是无边无望的海啊!惊涛拍岸壮阔豪情,河流永远都不耽溺于平静。
陪伴我长大,与一代又一代人如丝纠缠的河流啊,你要奔流到哪儿去?
太阳不烈,像醇厚的酿酒。河上有渔船无声的或呜呜地穿桥而过,露天的床板上稳稳堆放着金黄的细沙,船舱是一个小小的爬上了乌青色锈斑的小室,有的半敞着木板门,船主大喇喇的翘着二郎腿,赤膊着上身往嘴里扒拉一碗米饭。也有的人家养了个头中等的黄毛狗,信步悠然沿着船边儿走着,仿佛趔趄一下就会扑通摔进河里。
一切祥和安静,和阳光与季节保持着整齐的步调。
若是恰时起秋风,再赶上夕阳西下,看浑圆金色的一轮盛日咣当一声摔入远在天际的地平面,大片大片的残日浮起在金光闪烁的河面,流光溢彩辉煌无比,连瞌睡的纤夫彼时也定会被惊醒,呆呆的立在船头,感受这场自然的盛宴。秋叶零星,也疯似的的从树上挣脱,争先恐后的一个猛子扎进这华美缎带里。
这就是她,静不露粉黛,动则将倾城。
运河之上,氤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清风送入口中,清苦甘甜,滋味万千。
故事一古老,就是传说了,不真不假,不明不白,扯些文人侠客江湖武林,再捎上情仇爱恨诡谲风云,说书人板子一拍,扇子一打,铜锣一响,嗓还没开,满堂喝彩。
红楼梦把她写的泪眼模糊,船头翘弯弯,一端傲立着意气风发的雨村,另一端歪坐着柔柔弱弱的黛玉,滴滴答答泪珠连,像这江南特有的纷繁细雨。运河,承接的了细雨,也听得进泪声,河水清映,是谁的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那是清末的一个残冬,黛玉娇娇弱弱的驶向了人生的末路,很多年以后的又一个冬天,雪片飘摇,贾府里走出了一个身着大红猩猩毡的出家公子,他又要走到哪里去?
花落人亡,香消红断,那是后来的故事。
梆子响三巡,江湖朦胧。
皇帝的宝座还没倒,御林军也没入城,时光颠颠倒倒,就到了人声鼎沸,烟火气盛的大隋王朝。
要说历史的大手笔,皆出于皇家。你瞧,隋炀帝挺着厚厚的啤酒肚,气势汹汹的来了。
“关河悬远,兵不赴急”
“我有隋之始,便欲创兹怀、洛,日复一日,越暨于今。念兹在兹,兴言感哽!”
“朕肃膺宝历、纂临万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
“……”
上了年纪的肱骨大臣们,摇起了三寸不烂舌,急白了头发,目光切切的等着皇帝的回答。隋炀帝揉揉耳朵又抓抓头发,粗眉一皱,“啪” 的一拍大腿:“挖河!”
天子一令,山河动荡。成千上万的快速编制的挖河工人日夜不休,铲锹挥舞,泥石翻飞,像一场盛大无比又精彩绝伦的劳模争夺赛。在浩茫如烟海的历史长河中,皇帝这个职业是最辛苦最难出彩的,但往往又是非凡成就的最有力缔造者。
君可见,末世昏君,史官铁笔,写尽辉煌写尽耻辱,见那一笔粲然,运河流淌。
那些浪漫的,硝烟的,不堪的,荣誉的过去,被惊起的浪头掀翻在时间里。
大河流淌,故事也永远都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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