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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又开始得补了喽!”
那个春意盎然的午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撑着伞一踏进钱大娘的院子,就看见她坐在屋檐下一边摘着扁豆,一边自言自语。
“钱大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得补了?”我走到屋檐底下,收起伞,轻轻甩了甩伞上的雨珠,把它搁在窗台上,蹲下身来,帮大娘一块摘豆。
钱大娘抬起头,眯起几近成一条缝的混浊眼睛说:“你看这天,都下了半月的雨了,还不停歇,不该补补了?”
“哈哈,大娘你好风趣,谁去补天呀,女娲娘娘吗?”我哈哈笑着说。
大娘也跟着乐呵呵地咧开嘴笑了,脸上的满脸皱纹顿时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大娘已经七十多,从我记事起,就带着兆哥和茉莉妹妹三个人一起生活。她腿脚不太方便,不能下地干活,日常生活开支仅靠儿子每个月给的五百元赡养费,还有村子里每月二百元的低保费。
女儿寄来的每个月一千元是兆哥和茉莉姐妹的生活费。
我从来没见到过兆哥兄妹俩的父母,也从来没见他俩去城里找过他们的父母。
听我妈说在兆哥兄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时,钱大娘女儿把他们两个给送到这里来的。
那也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也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妈听到隔壁钱大娘家传来两个孩子哇哇大哭声才过去的。
“这两个杀千刀的,离婚了就谁也不想要孩子了,早知道生他们干嘛?”钱大娘正坐在堂屋里哄两个孩子,哄了哥哥又哄妹妹,妹妹在她肩上,哥哥坐凳子上,两个孩子都哭成花猫脸。
“钱大娘,这是咋回事?谁家的小孩放你这?”我妈一边抱起凳子上的男孩哄着,一边问。
“还能有谁?我那讨债鬼女儿,跟女婿离婚了,谁都不想要孩子,就把孩子搁这儿了。这可咋整哟!俩可怜的孩子啊!”说着,钱大娘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就这样,钱大娘,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带着两个孩童,过起了苦日子。
这日子真不是一般的苦,一把屎一把尿的得伺候两个,本来就有点跛的脚更跛了,本来就有点驼的背更驼了。
钱大娘一共拉扯大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原以为女儿一个个出嫁了,儿子也成家了,她自己晚年可以享享清福了,至少一个人可以过个平静的生活。
钱大娘的老伴很早就生病死了,老伴走的时候,她才四十来岁,正一个一个地把孩子生产完。指望着两夫妻能把孩子扶养长大,谁知道老天没眼力见,把她老伴早早地收走了。
这都是钱大娘的原话哦,在每个春意盎然的午后,兆哥,小茉莉和我都会仰着头,托着腮听钱大娘讲她的故事。
第一次听她讲这些故事,我们还太小,不懂事,都听得懵懵懂懂的。小茉莉还天真地问:“姥姥,老天爷为啥没眼力见呀,她为什么要收走姥爷呀。”
听着故事长大的我们最后都慢慢明白了,这故事都是钱大娘的心酸过往呀,都是钱大娘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辛酸史呀。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转眼十多年过去。
钱大娘总算是苦尽甘来,兆哥兄妹成了家里的主劳力。他们两个学习努力,在学校成绩都名列前茅。回家就割猪草,鹅草。俩姐妹养了一头猪,一群鹅,还有鸡。山上还种着各种果树,每年秋天兄妹俩摘下满满的果子拿到市场卖,换来钱贴补家用。
钱大娘有高血压,他俩就经常拿卖鸡鸭鹅换来的钱给她买最好的药。
他们从来不提父母,虽然父母一直会给他们寄过来抚养费,但十多年了始终是每月一千元。这一千元他们兄妹俩能顶什么用?
眼见着兆哥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了,这上学的钱怎么办?
“我不读大学了,高中毕业就回家搞果园。”
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我和兆哥兄妹俩坐在院子里,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微风轻抚着脸庞,别提有多舒服了。
钱大娘正坐屋檐下洗菜,一听兆哥说不去读大学了,急了,连忙抬起头:“那怎么行?男孩子只有读书才有出息,大学还是要读的,钱姥姥想办法,大不了把家里那些畜牲都卖了,还有果园里,今年卖的钱,不许再给我花了,听到不?”
“姥姥,怎么样也是不够的,还有我出去读书,您和妹妹咋办?”
“什么咋办?该咋办还得咋办!”钱大娘说,“我还指望着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呢!”
“我也不需要你管,姥姥我会管的,你放心去读大学吧!”十五岁的妹妹也很懂事。这都是在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山鹰呀,我真的很佩服他们兄妹俩。
“还是不行的,姥姥,你别管了,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想整果园。”兆哥很坚决。
我连忙说:“兆哥,你先别急着这么说,你可以在读书时挤时间打工呀。”
兆哥听我这么一说,眼睛一亮,但马上又暗淡下去了:“话这么说是没错的,但我不放心家里呀。”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嘿,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不还有我吗?”我和小茉莉同年,现在都读高一。
兆哥沉默了,不知道她想通了没?
这一年刚放假,小茉莉竟然留下一封信走了,信里她说跟人出去打工了,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不读书,将来还要撑起这个家,要让姥姥过上好日子的,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完不成这个使命,但可以为哥哥分忧,希望哥哥一定不要辜负了妹妹的一片赤诚的心,不然哥哥就是孬种!
我走进钱大娘家院子的时候,兆哥正趴在院子的小圆桌上哭得不能自己。钱大娘也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后来,兆哥自然是考上了重点大学,他特意选了妹妹在的城市去读大学。走之前本想带着姥姥一起,可姥姥死活不去,信誓旦旦说,她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最不济还有隔壁雯雯他们一家子呢。
然后兆哥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呀。
寒假一放,兆哥和茉莉就回来了,和姥姥一起过了一个快快乐乐的年。
然而,钱大娘毕竟是岁数大了,基础病又多,在一次阳了之后,静静地走了。
那也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我妈妈煮了豆腐鸭血羹,叫我端过去,想趁热给钱大娘喝,最近她一直没啥胃口。
我进去喊了几声钱大娘,都没有回音,心里一“咯噔”,连忙跑进钱大娘的卧室,只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有人说她这是想兄妹俩想的,相思成疾,郁郁而终的。
听到这个噩耗,兄妹俩痛不欲生,都赶来奔丧了。他们两个的悲痛无人可知,我却能懂。姥姥是他们两个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这么大年纪还独自一踮一拐地把他们拉扯大,从自己牙齿缝里省下来每一粒米饭,喂养他们长大,这份恩情比天大。兄妹俩都是懂得恩情的人。
然而作为钱大娘女儿,兆哥和茉莉的母亲,却推说走不开没有来送终。
孝顺父母是天道,善待老人是天分,赡养老人和抚养孩子不仅是法律和社会的要求,更是每个人内心深处对家庭、对父母的责任感和爱心的体现。
兆哥母亲的行为很让村里人鄙视,他们越发同情这对兄妹的遭遇。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去了五年,兆哥凭着自己的勤工俭学,顺利地大学毕业了,他很快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他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不枉妹妹的一片苦心。他们兄妹俩住在租来的出租屋里,生活在这个人潮涌动的大城市里,没人知道他们吃过多少苦,没人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是怎样的,他们需要什么,只有我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缺,他们不怕苦和累,他们缺的唯有父母的爱。
读大学以后,我学业繁忙,茉莉和兆哥也为了生活忙忙碌碌,我们渐渐少了联系。我大三那年回家,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才二十岁的茉莉竟然在工地劳累过度死了。
兆哥把妹妹运回了养育他们长大的村,把她葬在了姥姥姥爷旁边。
后来,听说兆哥去找了他的父母,把他的亲爹亲妈都叫到一个咖啡厅见面,当然,他是打电话一个一个把他们叫来的,说是有事找,什么事到了就是知道,他们问他,你是谁,他也说你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来了,见到了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年轻人笑着介绍了自己:“我是你们俩的儿子,你们想认我这个儿子吗?”
兆哥的亲爹亲妈各自都有家庭,他们两个都震惊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兆哥看着两人这副嘴脸,一阵恶心:“呸,你们也配?都下去陪我妹妹去吧!”
说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子,一人一下把他们捅了,结果他自己也进去了。
听说好在他父母都只是负伤了,并没有死,没有造成很恶劣的后果,他们都没有起诉兆哥。所以他只以故意伤人罪判了五年刑。
我去监狱探望他了,这个原本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如今像完全变了个人。眼神呆滞,神情木然,也不看我,只盯着一个地方看,却似乎又什么也没在看,很空洞,深不可测!
是谁造就了他那样的悲剧?是谁造就了他的痛苦与不幸?身为父母可以玩弄自己的人生,可为啥要糟蹋孩子的生命。他们将孩子当做随便丢弃的垃圾,然后心安理得地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作为父母,他们真的不配。
即然不爱孩子,就不该生下来。他们给孩子带来难以忍受的艰辛与苦难,让孩子的人生一直缺少父母的爱,且一直浸泡在怨恨中,他们就是创造地狱的魔鬼!
孩子在为生存拼命挣扎,就像溺水的人时刻在绝望与希望中煎熬,而作为父母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以为拿出点抚养费就算尽责了。
作为父母无视孩子的存在,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自己家庭的温暖,难道这就是天理?
人生若梦,或许岁月能荡涤过去的所有恩怨,但逝去的人呢,丢弃了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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