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

    给母亲发视频闲聊，她无意间告诉我豆豆没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冰天雪地的冬季，就那样埋在树底下的泥土里，肯定非常冷吧，而且它本来就特别怕冷。

    豆豆是一条狗，大约出生于2005年秋冬时分，第二年7月到我家。犹记得大伯提个纯牛奶箱子进屋，说是堂哥给我们家挑的狗娃子，正好和我作伴，那时家里出了事情，所有人都去了兰州，只留我一人看家，白天还好，晚上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着实让人害怕，所以当我小心翼翼从纸箱里把它抱出来时就已视同家人了。不过它初见我有点怕生，我还没来得及揽入怀中就被它挣脱逃跑，钻进堂屋桌子底下去了，就剩个圆圆的毛绒绒的脑袋露在桌布帘子的一角，用它那同样圆圆的但乌黑发亮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盯着我，还时不时小声着：“汪！”它实在太小了，还不会连续喊“汪汪汪！”我伸手哄它出来，它反而完全缩进桌子里面去，甚至紧张得发抖，脖子上原主人给戴的金黄色铜铃铛也跟着发出细微的“呅呅”声，现在想起它那时的神情依然觉得特别可爱。我怕它饿了，取来馒头掰碎后放在小碗里，轻轻移到它面前，可它瞥了一眼后继续盯着我“汪”，我又想是不是牙没长全吃不了干馒头，于是翻出一包未开封的奶粉，拆开倒出一些在纸杯里拿开水冲好，自己先尝了一口，确定不烫后才倒进它的小碗里，不知道是奶香味吸引了它还是真的饿了，反正这次它慢慢地蹭到碗边上，用鼻子闻了闻后就吃了起来，我就安静地蹲在离它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它吃光所有的奶粉泡馍。这顿饭之后，它明显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我便乘机连哄带骗，最终把它降服在我怀里。

    大伯说它生下来时原主人给起名叫“豆豆”，因此到我家也继续沿用这个名字，包括它脖子上的铃铛，也一直戴着，每年母亲都会用红布给它编一条新项圈，把铃铛重新缝在上面，去年八月份我回家，看那个戴了十年的铃铛几乎磨断了，就特意上街买了两个回来，想着还能戴十年二十年，不成想一个戴着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再也用不上了。

    豆豆身为犬类，却是个馋猫，还极挑食，这点像我。家里习惯早餐吃煮鸡蛋，这是它喜欢的食物之一，所以无论它在院子哪个角落，只要听见磕鸡蛋的声响，会立刻飞奔过去，而且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于是一轮早餐之后，它是吃鸡蛋最多的那个；还有肉，鸡、鸭、鱼、牛、羊、猪等肉食，它都喜欢，但必须是加了佐料的熟食，生肉绝对不吃，有一次村里不知谁家把坏了的生肉片倒在河沟里，据说吃死了好几条狗，而豆豆看都不看一眼，村里人很觉奇怪，问我们给吃的什么，竟然见了肉都不吃，我们只是笑而不答。豆豆除了不吃生肉，还不吃浆水面，拌了油、盐、菜也不吃，油饼只啃皮儿，包子只吃馅儿，却极爱吃洋芋菜，也不知是何缘由，但它又特别懂事，任何东西它再想吃，如果没有人给它，即使近在眼前，也不会去碰一下，最多流着哈喇子守在旁边。

    想来豆豆是极聪明的，至少懂得察言观色，犯了错误或惹谁生气了，会呡着耳朵悄无声息地躲开，等时间长点，气消了，它又会摇着尾巴蹭到你跟前讨好；如若家里来了生面孔，它看我们热情招待，便象征性地叫两声了事，如若我们不迎进门，它也会狂吠不止。因此，我总觉得在这方面自己是远不及它的。

      今年端午节，爷爷奶奶八十大寿，我们拍全家福，豆豆就站在哥哥旁边，不想这竟是它最后一次出现在我家的照片上，第二天我随即返回，从此已成永别。母亲说这后半年豆豆时常咳嗽，父亲请大夫开了药，它嫌苦不吃，只好裹在煮蛋黄里喂给它，才肯吞下，据说中间有所好转，却又反复，到后来腿也肿了，连它那铺着棉花褥垫的窝都跳不进去，父亲直好扯开一边方便它出入。然而，无论怎么努力，最终它还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离开了家，离开了我们。

    母亲安慰我说狗的寿命也就十二三年，豆豆的离开是正常的，可我依然觉得很伤心。也许是我要求的太多吧，明知是该失去也已失去的，却总想要挽留，总盼着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