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汉从八层楼房最底层的废墟里蓦地站起来时,倒把周围抢险救灾的人们吓了一大跳。他连扶都不让人扶一下,径直走到对面的一个水泥墩上坐下。
人们呼啦一下围过去,问他的名字,摸他的胳膊,瞧他的身子上下,寻找各种可疑的外伤和内伤的痕迹。可是没有,确确实实没有,连衣裳都没有刮破,真真切切完好无损。他面容憔悴,眼窝深凹,嘴唇干裂,一脸的疲惫,那恐惧和惊慌也许早已麻木了,目光里闪烁的只是一种渴望。
这难道还不算奇迹吗?地震将一幢八层楼房瘫成一座小山,他被压在最底部,若不是三块钢筋水泥板歪成一个金字塔罩住了他,他早成了一团肉饼。更巧的是,一个保温杯,里面沏着大半杯茶水,骨碌碌滚到他脚下,使他得以苟延残喘了七天七夜。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们翕动着嘴唇,说着不同的话语,表达着一个相同的意思,一齐庆贺他死里逃生。
“水,给我水!”
黑大汉动了下像灌了铅一样的手,瞪着眼睛向人们发出沙哑的叫声。
立即有人给他递上满满的一瓶可乐,还有人给他递上一袋饼干。他喝,像牛一样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他吃,一抓两三块饼干一齐往嘴里塞。
“饿坏了,一定饿坏了!”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婆递给他一块艾饼 ,这是用春天新长的鲜嫩艾草和大米磨浆蒸成的,好香好香,又解饥又解渴。黑大汉也不言谢,抓到手就狼吞虎咽。没有人嘲笑他的吃相不雅。因为对一个七天七夜粒米未进的饿汉,若是用饱汉的眼光来挑剔他,不是太残忍了吗?
“还想吃吧?”一头银丝的老太婆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等他回答,就又递上了一块。
“别吃那个黑不溜秋的,吃这个!”一位红脸膛的老汉递给他两个鼓蓬蓬的大包子,包子还透着热气。
黑大汉可谓来者不拒,一把抓过包子,三口两口吃光了,咂巴咂巴嘴唇,两眼亮晶晶地往人缝里逡巡。
“喝点酒吧,我这里有瓶剑南春,舒筋活血。”一位酒糟鼻的中年人挤上来,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酒,拧开瓶盖,递给他。
黑大汉闻都不闻,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那刺鼻的酒香顿时令围观的人除了嗅觉外 ,其余器官都失灵了。
“我给你一块巧克力。”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像泥鳅一样从人群中钻出来,递给他一块包装精致有巴掌那么大的巧克力。黑大汉嚼了几口,打了一个饱嗝,又朝小学生咧咧嘴,似乎在表达他的谢意。
馒头、面包、茶叶蛋、苹果……不知什么时候,像变戏法一般,黑大汉的面前堆起了座食品小山。谁还用怀疑,活雷锋这里就有许多哩!
人们兴味盎然地看着黑大汉吃了一块面包,又消灭了一个茶叶蛋。人们那高兴劲简直比吃在自己的肚里还舒心快慰。遗憾的是,当黑大汉又拿起一个苹果,撩起衣襟擦了擦,想重重咬它一口时,却只张了张口又放下了。
“吃呀,吃呀!”这几乎成了周围人的共同心声,人们期待着他吃饱喝足之后给大家讲讲他的历险经历。两位记者不知什么时候闻风赶来了,伸出手中的袖珍录音机,在等待他惊心动魄的讲述。
黑大汉润了润嘴唇,向记者瞪了一眼,突然眼皮朝上一翻,身子一歪,轰的一声扑倒在地。
惊呼、怪叫……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人们把他抬到了临时救护所。人们七嘴八舌地向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白大褂忙碌了一阵后,摇摇头,缓缓摘下听诊器,扫了大家一眼,然后像掷砖头一样掷给他们一句话:
“这病人不是被震死的,也不是饿死的,而是死于食物中毒。可凶手就是你们这些好心地给他过量食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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