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今天去医养中心看了大伯。

        大伯今年87岁了，两个月前查出了肠癌并做了手术，术后状况还不错，只是身上多了一个造口袋，俗称粪袋子。不过老人心思宽敞，精神状态一直不错，他自己看得很开：能做手术就做，做完治不好也是天命。

        大伯是行伍出身，烟酒都好。除了年轻时因为胃出血做过部分胃切除手术外，身体一直强健，六七十岁回老家的时候还总能跟家里的小子们比赛倒立，教他们如何岀拳。早些年是中南海警务连战士，是给第一代国家领导人站岗的人。他曾经跟我们聊过说：中南海那么多的警卫员，周恩来总理能记得每一个战士的名字和籍贯。曾经有一年他在执勤的时候被周总理看到，直接跟他说：我批给你假期，你家乡遭了灾，赶紧回家看看。时隔那么多年，大伯已经不记得当年的灾情，却总是能想起周总理的音容笑貌。

        转业后的大伯回到家乡的企业，一直干到退休。大伯母是教师，教龄四十年，学生遍天下。大伯胸有锦绣却不太会表达，大伯母强势了一辈子，退休后一直是大伯做家务照顾家里的猫猫狗狗。期间大伯母几次生病或者意外，都是大伯细心照顾，从无怨言。大伯母三十多年的糖尿病，眼底坏了，看不清东西。每天上午两个人一起出去买菜，中午饭后打理好花草和猫狗，大伯就会跟邻居去打打麻将，大伯母就在家里休息或者跟邻居聊天。遇到不好的天气就在家里玩点小玩意，大伯家里的葫芦画和镂空葫芦，都是大伯自己钻研的。当然，葫芦里也是自己种的，两个人已携手度过了五十多年的光阴。

      大伯夫妻俩有一儿一女。大哥是建筑公司的监理，因为脑血栓已经退休，有些后遗症：口齿些微不清，走势不稳。大嫂子也早就退休在家，照顾孙子孙女。大姐是北京某大学里的老师，每年寒暑假必定回来小住。大伯这次生病，也幸亏姐姐在家给老人操心治疗手术等事务。眼看手术后大伯状态一天好似一天，姐姐和嫂子商量想把两位老人送到医养中心。大姐要回北京上班，学校里的工作还挺繁杂的；嫂子和大哥也没有精力照顾两个生病的老人和两个小孩子，何况大哥自己也是半个病人。

        奈何大伯母不同意，只想跟大伯住在小院里自己独立生活。姐姐姐夫联合舅舅加上我老爹这个小叔子轮番上阵劝说，老太太终于松口答应先去看看。于是，在一个大雨天，喊来了孙子，要开车带她参观医养中心，雨停之后去是不可以的，非要顶着雨出发。最后姐姐强势按下，气得老太太把女儿大骂一通，还说大伯毁了她后半辈子。姐姐忍不下去，对她说：你没有后半辈子了，你也就几年的寿命了。这么多年我爸一直好好照顾你，他就生这一次病，就把你毁了？！你有想过要让他好起来吗？!你怎么会说这么无情的话?!

        或许是这次姐姐的重话让大伯母受了震撼，也或许是众人的劝说起了作用，大伯母最终同意了去医养中心的安排。姐姐是个行动派，马上做好了安置工作。把大伯母心心念念的猫猫狗狗都送给了好人家，花花草草也让我老爹带回了老家，养了多年的金鱼和巴西龟让孙子送到了楼房，小院子收拾干净后落了锁。

        如今，大伯两口已经搬到医养中心一个多月了。嫂子每天都过去看看他们，我和老爹也三五不时去瞅瞅。今天去的时候，大伯已经准备跟楼下的老人去下象棋了。强势了一辈子的大伯母仍然会时常挑挑大家的刺，例如谁多久没去看她了，陪护员哪里做得不好了，今天的小米粥太稠了，哪个老太太说话不好听了......

        总之，还不错，精神头越来越好了。希望：我在87岁的时候，也能如大伯和大伯母一样，还能因为生活中得小小不如意跟身边的人唠叨唠叨，挺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