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品顶戴云贵总督兼云南巡抚崧蕃，坐在书房，面前放着一些奏折。
夜已深沉。
奏折上的字细细碎碎，如同一群蠕动的黑色虫子，这是要好像要噬咬一块嫩肉。
崧蕃，挪动了一下变得麻木的腿脚。
站起来，走了几圈。
头脑中浮现出去秋，见到的那几篇奏折。
记得是头品顶戴两省巡抚， 谭均培上疏述职的奏折，那几幅奏折里面，还有谭钧培考查官员的奏折。
奏折里面的几位官员，现在都是崧蕃总督的下属。
史念祖，正值盛年；
岑毓宝，军功卓著，中法战争中，跟随其兄现任贵州巡抚岑毓英远赴越南参加抗法战争。在白马关一役中表现得智勇双全，爱国之心热烈深沉，忠于职守。是个难得的将才，也是难得的地方官吏。
在地方为官期间，做事颇有操守 ，而且思维开阔，支持和接纳新事物，思想活跃。
崧蕃，挪动麻木的双腿，走到窗前。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黑暗，一声响雷，石破天惊。
紧接着，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
崧蕃，心烦意乱，又踱步走回桌前，灯烛之光闪烁，照亮一方天地。
崧蕃，摇摇头。
走回窗前，雨声、风声，声声敲击暗黑沉重的夜。
南方总是多雨，想当初于陕甘地方，那里总是黄沙漫天，古道西风。
冠盖满京华。
为民为君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父亲和师长的教诲。现实却不是少年志气所能承载的纷乱。
正直内忧外患。
连年天灾人祸，盗贼风起；北方有俄罗斯那双棕黄色的眼，不曾挪过地方，南有英法列强虎视眈眈；海上有倭寇横冲直撞，又有黄发蓝眼的葡萄牙、西班牙振海湾，盯琉球。这关键时刻，朝廷上下仍然是一片混乱。
岑毓宝，一腔热血，勇敢无畏。然毕竟出身武将，文化浅薄。做事难免有写莽撞。跟其兄岑毓英不同。岑毓英沉着冷静，多有奇谋。岑毓宝康年气盛，勇于战法，疏于文法。
人哪里有十全十美啊。
岑毓宝，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夫人过世多年，续娶之后，仍然照顾妻弟。
坏就坏在妻弟身上， 这个妻弟，官场毫无建树，无勇亦无谋。出入岑毓宝私邸也就罢了。官邸居然也毫无顾忌地出入频繁。外边又有多少横行霸道！这个弟弟上生生地害了岑毓宝啊。
岑毓宝幼女又与已革职官吏结亲。
岑毓宝手下一干官吏出身武职，无知无识无畏无惧，岑毓宝是生生地被这些人害了。
不过他自己也有不妥之处。
今晚，我是否为岑毓宝上疏为他辩护呢？
应该。
这员曾经的武将，是目前最需要的官员哪。熟悉云贵边务，熟悉海防，熟悉边疆地方事物，看透朝廷腐败，也看透地方官吏丑恶嘴脸。
我应该为他上疏，为他脱去不适当的罪证。
同意调职，但是，必须努力为他脱罪。
崧蕃眼里好似又出现那些活泼泼的字体，清秀直接，那时看起来，是那样亲切平和。
云贵广西这些地方，与缅甸、老挝、泰国交界 ，英法两个飞扬跋扈之国，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边界。无事都要闹事端。连年天灾，民生困苦，怨声载道。
边境安全，靠这些具有良好的的经验，以及可靠的人品，才能的官员。
崧蕃眼里似乎又看见了那些活泼泼的字眼。
布政使史念祖年五十岁江苏监生
才具开展办事聪明用人理财克尽厥职。
按察使岑毓宝年五十三岁广西军功
操守清廉居心慈厚审理案件详慎持平。
粮储道英奎年四十九岁满洲监生
持重老成才识明练。
监法道普津年四十七岁满洲监生
事理精详鹾纲整饬。
迤东道李肇锡年五十一岁山东进士
才长识裕练达有为。
迤南道陈灿年四十四遂贵州进士
为守兼优熟谙边务该员卸署临安开广
道篆尚为饬赴任本任。
临安开广道汤寿铭年五十八遂湖南监生
力果心精勇于任事。
云南府知府邹馨兰年五十二岁贵州附生
朴实稳练公正廉明该员保荐卓异。
去年秋天，官员述职时候，见到岑毓宝时那副情景还在眼前
这些官员，将与崧蕃一起为云贵边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崧蕃抬头望着天空，暗黑里似乎看见一簇烛火，暖了心，穿过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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