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铳·步枪·驳壳枪(长篇小说连载之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纠结的土改和成分划分
解放战争时期,浙东新四军主力北撤,金萧支队留下少数同志,坚持原地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其活动地域是以诸暨、浦江、萧山、桐庐、富春五县相毗邻的地区为中心,逐渐扩大到浙赣铁路萧山至衢州段两侧、富春江两岸约1万2千多平方公里的广大区域。
在中共金萧工委的领导下,金萧支队坚持武装斗争,依靠人民群众,开辟、发展和巩固了金萧游击根据地。在3年零8个月的艰苦卓绝的岁月中,金萧武装驰骋转战于浙中、浙西,经历了60余次激烈的战斗,粉碎了敌人7次较大规模的围剿,攻克了敌人一个又一个据点,捣毁了一个又一个国民党乡、镇公所,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还一度占领了原分水和寿昌县城。
金萧支队不但击溃了根据地内外的国民党地方武装,而且粉碎了国民党第216师和第203师两个正规师的扫荡,有力地配合了全国解放战争华东正面战场的作战,金萧武装从初始主力北撤后的几十人发展到4000多人,建有15个大队(包括县大队),成为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纵队的一支重要力量。
1948年10月,金萧支队主力一部在政委张凡的带领下,到富春开展外线活动。在沧头、胡岭脚两地先后打击了国民党富春县保警队、敌第九戳乱工作团,还救出了被敌抓捕的2名教师,处决了作恶多端的敌情报组长,奔袭了国民党场口镇警察分所。
1948年12月底,在县工委书记兼县长李群同志率领下,富春县自卫中队进行外线出击,捣毁了国民党桐庐县深澳乡公所,又从东梓关渡富春江北上,奔袭了国民党新登县渌渚镇警察分所,回途中又在渌渚镇汽车站附近的公路上,截获了国民党辎重车队12辆汽车,缴获了一批枪枝弹药。
1949年1月中旬,金萧主力一部在富春县大队、县武工队的配合下,长途奔袭大源镇,捣毁了国民党富春县政府的大源粮仓,缴获了上万斤粮食,镇压了民众痛恨的征粮官。
1949年2月6日,驻场口镇的国民党富春县自卫大队第一中队,害怕被我军包围消灭,从场口镇撤回到了富春县城。从此,场口地区已无国民党军的据点,基本上在我金萧支队地方武装的控制之下。
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天险后,金萧支队积极做好迎接大军的准备,开展了整军整风。先后解放了分水、新登、临安、萧山、桐庐、浦江6个县城,配合解放军先后接管富春、建德、兰溪、义乌5个县城,与粟裕统帅的第三野战军第21军第62师会师后,又配合第62师追歼了大批溃逃的国民党军队。
1949年4月下旬,富春县党政武装在县工委书记兼县长李群的率领下,先后在大章村、龙门镇参加了金萧工委、金萧支队部组织的整军整风,学习城市政策,做好了接管富春县城的准备工作,向革命烈士宣誓将革命进行到底。
1949年5月5日,李群率富春县的党政机关和武装,随金萧工委、金萧支队部从江南渡过富春江进入富春县城与华野第62师一部胜利会师,开始对富春县域进行接管。
5月下旬,富春县划归第九地委、第九专员公署管辖和领导,南下到富春任职的干部陆续到达县城,成立了中共富春县委、县人民政府。
随即在全县农村开展了清匪反霸和减租退押工作,桐洲村的赵阿珍和倪福生两人都曾参加过革命工作,是中共领导的富春县武工队成员,军事素养较高,且都担任过指挥员职务,自然成了上级动员的对象,两人确也热忱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其中赵阿珍一度还担任了桐洲村的农会主席,两人组织班子成员依靠群众、发动群众,较好地完成了清匪反霸和减租退押工作。
1950年冬,一场依靠贫农、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地有分别地消灭剥削制度,发展农业生产的大规模的土改运动,在富春县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土地改革的基本内容,是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缺地少地的农民,把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改变为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同时采取保护民族工商业的政策。
为了深入地发动群众,县政府派出了土改工作团深入农村,发动农民群众,建立农会,组织农民向封建地主阶级开展斗争,建立了城乡最广泛的反封建统一战线。
土改工作队进驻赵阿珍和倪福生所在的桐洲村后,先召开了小组会议,研究和布置工作,首先召开农民大会,宣传土改的目的和重要意义,号召全村贫雇农行动起来积极投身土改运动。
通过调查、访问,摸清情况,找出苦大仇深的贫雇农,然后住到他家去,叫做“扎根”,这一户贫雇农就叫做“根子”。
土改队员与“根子”赵锡旻实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向赵锡旻宣传共产党的土改政策、路线,经过三番五次耐心和细致的教育,终于说服了他,提高了“根子”赵锡旻的阶级觉悟,认清了阶级敌人。
于是,赵锡旻有事就向土改工作队员通报,介绍桐洲村里的情况,摸清了村里的基本情况后,土改队员教育和引导赵锡旻去发动其他贫雇农,动员他们,要团结起来,斗争地主,这叫做“串连”。
赵锡旻动员了两、三个贫雇农,名字叫什么,土改队员都登记在本子上,通过“根子”赵锡旻把那些贫雇农邀请来,土改队员给他们上了阶级课,宣传党的土改政策。
土改工作负责人胡敏说:“你们农民长年劳动,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到头来还是受穷?地主凭什么不出工劳动,吃好穿好有钱财?”通过胡敏的一番教育,提高了赵锡旻等“根子”的阶级认识和阶级觉悟,认清了农民贫穷的根源。
在胡敏等土改队员的鼓励下,桐洲村赵锡旻等“根子”大胆行动起来,又去动员另一批贫雇农,串连工作是分步骤分片地进行的,首先串连贫雇农,接着又去串连中农,团结中农,组织一支稳定的阶级队伍。
当时对待富农是采取中立的政策,既不去串连,也不打击,这叫做“中立富农”,这也恰好与土改政策相吻合。
扎根、串连,这些工作任务完成后,胡敏等土改工作组又专门组织召开了村民诉苦会,全村村民不论男女老少都在晒谷场集合,让赵锡旻等“根子”诉出自己的苦与恨,再选出苦大仇深的典型,参加全乡的诉苦大会。
土改工作组精心布置和安排的诉苦大会,有专人负责记录,在诉苦大会上,主持会议的胡敏抓住时机,对台下黑压压的村民大声说:“乡亲们,你们想过没有,究竟是谁给我们带来了苦难?”
见台下无人应答,胡敏心想这里的村民思想觉悟一点也不高,就清了清嗓门说:“你们要记住,是蒋介石,是国民党反动派,是地主恶霸,剥削你们、压迫你们,使你们吃苦受难。”通过诉苦大会,农民们似弄清了阶级观念,提高了思想觉悟。
桐洲村的群众被彻底发动起来了,土改队又组织全村群众学习划分阶级成份的政策界限,讲清条件,列出标准,让群众对照条件去评议村里的阶级状况,谁家是地主、富农、雇农、贫农、下中农、中农等。
根据《土改法》和《关于划分农村阶级成份的决定》等有关精神,依靠群众,经富春县土改委批准,赵阿珍和倪福生所在的桐洲村共评出地主4户,富农7 户。
评出地主后,按土改工作队的要求,村农会主席赵阿珍指派民兵背上三八式步枪,当然枪里是没子弹的,很威风地到地主家去封锁财产,叫做“封家”,贴上封条,严禁动用。
揪出地主后,就让他主动交代剥削、压迫农民的罪行,地主要面对群众坦白交代,并交出果实。交代完毕,组织苦大仇深的贫雇农上台揭发地主的罪行,哪一年强占田地、放高利贷等,并要求地主对证认罪,地主承认的,要在会议记录材料上签名。
土改运动是有领导的分期分批进行的,每期一般经历了发动群众、划分阶级成分、没收和分配土地、复查总结等阶段,到1952年底,富春全县土地改革运动全部圆满完成任务,全县分二批开展查田定产工作,最后发放土地证。
土改运动是中国共产党的政策、路线指导下,在广大农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下取得的巨大胜利,从此恢复生产,发展农业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主要任务。在土改中,对于地主分子,除个别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予以镇压外,都分给一定数量的土地,让其在劳动中改造成为新人。
陈明标,凭借其土地拥有量应该被评上大地主,但其作为开明乡绅,在灾年开仓济粮,腊八节施粥,修桥筑路,捐款办学,众乡亲都站出来替他说好话,表示要给陈员外一条出路。
尤其是农会主席,原新四军金萧支队富春县武工队队长赵阿珍第一个提出来,要善待陈员外,理由是当年陈员外对武工队的支持极大,对抗日战争作出了贡献,胡敏带队的土改工作队,也充分考虑了广大村民的意见,在认真调查取证的基础上,报请上级审核同意,决定让其自食其力。
福生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轰轰烈烈的土改和阶级成分划分,让他心头一度极为纠结,一直担心义父陈明标的安危,私下找了农会主席赵阿珍和土改工作队负责人胡敏,反映陈员外的为人,希望政府给他一条出路。
福生自身则被评为下中农,入列贫下中农的阶级队伍,算是无尚光荣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得感谢小时候的赤卵兄弟姚麻子,给他带来了北方搞土改划分阶级成分的消息,在1949年春节前后,陆续将手中购入的土地转手,仅保留了养娘赵接生婆遗留给他的那几亩薄地。
福生是孤儿,仅继承了养娘遗留下来的几亩薄地,自己手上购得的那几亩厚地转掉了,所以手上持有的那几亩地,按全家4口人平均下来,也就评了下中农成分,光荣地站在了无产阶级的队伍里。
倘若没有姚麻子带来的消息,土改那年,以福生手上持有的田地,就很有可能戴上富农的高帽,富农也就离地主一步之遥了,那就不仅影响到他个人,还将影响到他的子孙们,真是万幸啊!
土地改革运动,从经济基础上彻底摧毁了地主阶级,同时也削弱了富农阶级,没收或征收的土地、财产全部分给了贫雇农和部分下中农,使农民所得到的土地占到总面积的90%以上,基本上满足了农民对土地的要求。
土地改革,实现了中国农民数千年来得到土地的奋斗目标,使农民真正从经济上翻身作了主人,从而最深入、最广泛地调动了农民群众的革命和建设的积极性,使农业生产力获得了极大的解放。
土地改革,还确立了贫雇农在农村中的优势地位,巩固了工农联盟,为引导亿万农民走上集体化道路创造了条件。
土改运动,从本质上来说也仅仅是乌托邦式的空想,对于社会主义国家而言,土地这一重要生产资料的国有化是必然的,所以土改后不到5年,全国农村公社化就使其彻底终结,中国耕地的国有化成为唯一的道路。
福生临死时,还是很感激死在国共内战战场上的姚麻子,但是福生至死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仅仅比别人多了那么几亩土地,就会被评为地主,既被没收了土地,日后又挨斗挨批,被整得来死去活来,子女参军、入党、就学、工作等都要受到影响,同样都是农村里生活的人,这实在是有失公平。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村里某些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甚至抽大烟、卖掉了祖宗土地的无赖,却被评为雇农、贫农,脸上感到很是光荣,相反,辛勤劳作、省吃俭用,有点银两就添点土地的勤劳之人,倒成了地富分子,都成了被没收、被打倒、被专政的对象。
本文作者需指出的是江南人性格较温顺,不像北方有地财主和无地农民斗争那么激烈,所以土改初期基本没遇到什么顽固抵抗和破坏,没有发生大乱子,工作进展始终顺利,分得土地和生产资料的失地农民是满意的,在土改初期南方被镇压的地主极为少见。
但是,随着朝鲜战争爆发和广泛深入的镇反运动,中央对国内的形势看得严重起来,在土改运动的方式上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并将土改工作上升到了阶级斗争的高度,于是就有了“和平土改”向“暴力土改”的转移。
个别土改工作队员对上级号召的对地主阶级“政治上打垮!”理解为一个“打”字,因而在斗争中放任暗示和组织打人,以捆、吊、打人的方式替代政治斗争。暴力土改和对地主的乱打乱斗造成人员死亡就不可避免了,斗死的、俄死的、关押至死的,个别地区甚至发生直接枪毙的现象。
土改的主要目的是消灭地主阶级,废除封建的土地生产关系,但是中国的农村是复杂的,尤其在江南农村,大地主、大恶霸毕竟是极少数,更多的是广大的中小地主,他们当中不乏开明绅士。
江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这和北方有着极大的区别,即使在解放前,地主和农民的依存度还是很高的,农村的阶级关系并不紧张,农民包括雇农都会尽责种田,分配后温饱基本不成问题。
因为对地主的定量,几乎从来就没有制定出一个科学的标准,土改的最大过失,就是没有做出政策规定,没有说什么样才算剥削,怎么样的剥削才够得上地主和富农,结果靠村里的贫雇农来定,于是贫苦农民求财心切,见富即打,个别地方就连不足10亩地的寡妇都被划为地主。
三年后的1956年,农业合作化运动,政府通过引导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就名正言顺地把农民个体所有的土地,变成了集体所有的土地,
实质上就是土地国家所有制了,实行集体劳动,统一经营,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已经没了地主、富农、贫下中农的区别,但是地主、富农的帽子,都一直戴着,历次运动都是专政的对象,本文作者对此深有体会。
直到第二代核心执政时,才给广大农村的地主、富农包括右派分子等摘帽,其子女参军、入党、提干、就学、就业等才不受影响,结束了封建的血统论。
所以,福生感到这样的阶级成分划分,不够严谨,总有不合理的地方,哪个人不想过好日子,越穷越光荣,越富越要斗,对土改和阶级成分划分,福生至死都是有自己的疑虑,这也是他纠结之所在,福生至死时,村里的地主、富农分子,还都戴着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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