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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完好无损地坐在地板上。”这是第一句话。
“花瓶的尸体躺在猫的旁边。”这是第二句话和第三句话。前者是那篇文章的，后者是这篇文章的。
布洛克是这么描述他的小文笔的：“记忆。”
简单又轻便，不像累赘的现代小说，连篇累牍没有营养的大学生论文。
布洛克在1989年开始在《奇异》杂志周刊上发表这无赖般的文章。很奇怪，布洛克是个心理学家，他却开始研究字里行间的句子写法，然后付诸实践，虽然大多数未完工，甚至谈不上是一件成品，但他确实知识渊博，在基础哲学上无可挑剔，也有具有成为耶稣的能力。对不起，我也稍微借鉴了一下他的那种记忆特点。我是说，啊，那个男人来自地球。他有那么丰富的实践经验。
他没有妻子。造访过他家的女士要么是慕名而来，要么只是想看看在森林里突兀地出现堆满稿纸的小屋子的路过者。
他回答我的问题总是讳莫如深。
“你的文章想表达什么意思？你看，我觉得你身上有虚无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典型，然而在文学上没有任何一个这种人成功的。过于无意义的句子，甚至说构不成正常语法的句子，你在1999年千禧年之前的那个周刊里的文章把2001重复了两遍。这有什么含义吗？我觉得作家写下一首诗或者文章什么的最终要表达的是自身的情感。你不是这样。”
“蒙娜丽莎的微笑。”
他喜欢耍小聪明。布洛克的文章很容易让人想到1984里的语言政策，它削减模糊的形容词，像超棒，出彩，吊炸天这种，而只归类成好和不好。乔治奥威尔说这是为了阻止联想。布洛克的文章可是截然相反，他本身不是个自由论拥护者，从不去听讲座，一堂五十分钟，也不去游行，对伊斯兰国置之不理。他对奥威尔先生的论点不置可否，也许他私下里在酒吧和人谈天的时候反对过奥威尔的事迹。模糊一切的论点会令人起疑，布洛克更甚，把这种行为用在自己的口头语言上。去买汉堡的时候他只说三个词：法兰克，日耳曼，攻打尼德兰。
意思是经典汉堡，不要奶酪。汉堡是德国一级城市，尼德兰是世界上出产奶酪最多的国家。这是他的猜谜游戏里最简单的一种，它不需要很强的学术知识就可以联想出来。但能完全理解的不多。有个荷兰服务员把擀面杖甩在他的脸上。
没什么人可以和他正常交流。我记得他唯一一次找到的同道中人是爱德华伊格玛，可惜他只是个漫画人物。他很喜欢猜谜，也喜欢猜别人的言外之意，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但他坚持说自己并不是什么谜语人。对于自己行业内的猜测，我私底下认为他不是个小孩子，走上这条不归路他不会后悔。他现在比世界上任何作家和写者都要高超，都要自由。也许是完全自由的那一个。
当年《奇异》周刊并没有加盟布洛克的文章的想法。在此之前他走街串巷，基本上走遍了所有的杂志社。奇异的老板当时只是一时疏忽，似是而非地说可以试试。登上杂志的第一期他很后悔，跪在地上痛哭。后来那期杂志销量居然异常的好，上升了整整三十个百分点。于是《奇异》邀请了布洛克刊登自己多如牛毛的实验性稿件。现在你可能会觉得奇怪，羞愧和嫉妒，那没关系，正常想法。
读者，或者说观众，长期陷入在少数人的倔强里，大概有2000年左右的历史了。比如说对少数出自前时代的精英来说，道德观念不允许整本书都在扯着无意义的句子，杂志上和头条上的文章必须公正理性，鸡汤，不能激怒观众。观众很痛苦，但无法从表面刻意地表现出来，他们很容易承受落后的价值观。敢于打破常规并且上市的家伙就会备受青睐，大多买奇异周刊的人，一回家就是翻开最后一页，看布洛克充满猜忌和怪诞的句子，有些人会唧唧歪歪一晚上，讨论其中不为人知的额外含义，很多的精神病院将布洛克不良于行的文章撕下来订成册，开发一种新的对病人认知能力的研究。很成功。节外生枝的例子很多，有很多人过度解读，以为布洛克想要杀一个人，或者正在被人追杀，或者更多其他的可怕的事情的不在少数，因此激进人士越来越多，他们在世界各地传播模糊理论，认为这个地球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都只是其他事物的模糊边界的投影；这是个很有趣的理论，真的。
政客们勒令禁止刊登布洛克的任何文章，认为其“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加速了原子钟的转动”。科学家们为此真的将世界毁灭的指针拨动了三十秒钟。至高无上的荣誉。我一辈子都想摧毁世界来着。
行业内比较保守的人士认为书籍和文字应该促使人类走向进步和文明，而不是暴乱和毁灭，不是让小孩子们上街去大喊打倒精英阶层。个人主义现在已经开始盛行，越来越多的文章开始剑走偏锋，不代表实际含义，接着开始发生的就是固有的社会基础崩塌，原则被打破，限制人的道德观被一脚踢烂。这和1984里的畸形社会完全相反。我和布洛克交涉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打破原则，摧毁人们固守的观念，他们甚至还有维护的想法。
“杀查理国王的人并不是民众。”他说。
那是个精辟的句子。我没有再开口问。
过了好几年。人民思想上的变化是缓慢和无法察觉的。
我再见到他是在巴黎的街头。他站在卢浮宫面前，思索着什么。
“你认为人类上最适用的笑话是什么？”我假装毫不在意地问道。
“蒙娜丽莎的微笑。就是这个。当然，还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他的眼珠子被人抠了下来。“比蒙娜丽莎更有趣的就是，有一名贞德站了出来，但她最后死了。”
果不其然。第三天，布洛克死在了马路上。被人从高空抛下来，摔在地上。没有呼吸。肋骨和内脏洒在下水道里，他扭曲变形的面貌好像在嘲讽什么。
也许是在自嘲？我不清楚。
第五天，他的文章被汇集成册，编著了一本书，叫做《TUG》。这本书被自由社团奉为圣经。目录甚至缺少了三节必要的标识，字母大小千奇百怪，就像他以前在文章里写的一样。这是他对现有文学最有趣的咒骂。我仿佛在这本书里看见了对所有平凡书籍的不屑一顾。
哈。真有趣。
第六天，全面战争就爆发了。
特斯拉坐在阳台上吃着TUG，思考另一个维度里的苹果的一生。
这是第三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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