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雪嫁入曹家时还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一个,毕竟她与小侯爷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份,刚一过门,由于出身将门虎女,就坐稳了正妻的位置。
不过可巧了,郁兰菲也大约是这样想的,毕竟她在未沦落青楼,郁家主并未获罪之前,她才是最开始与小侯爷有婚约的那一个.
所以,在忠勇侯不顾众人反对,借战功向圣上请旨,求郁兰菲入府之时,胡管家往畅春楼中送喜服,她才疑惑的问了一句。
“为何不是大红!"
胡管家人老成精,尽管知道这位二姨太受宠,现在是小侯爷心尖上的人,并不想得罪她.
可他们忠勇侯府又是当今太后的母家,也是万万容不得侯爷为一个妓子坏了规矩的,所以也并不想惯着她,就回道。
"姑娘身出身风尘,想必也是不知府里头规矩大,尊卑分明。沈夫人先进门是妻,是主母;您的脚程稍慢,侯爷便只能纳您为妾了……自古嫡庶分明,妻妾有序……”
妾乃贱流,妾通买卖。
这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郁兰菲便是极大的侮辱了,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肯穿上喜服。
胡管家在忠勇侯府奔波半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又岂能容她一个罪女扑腾,忙命四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几个巴掌下去,便把郁兰菲打得眼冒金星,乖乖穿上了衣服。
在带上那对赤金坠子时,也是被硬穿进耳垂的,痛得郁兰菲黛眉一皱……
“胡管家,你老可要想好了,我这肚子里现在可有大爷的头一个子嗣,若出了差池,你这把老骨头可担待的起!"
胡管家听了,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吩咐人收了喜服,就要回走。
"姑娘哪里的话,老奴为忠勇侯府一生尽忠,又怎么会戕害害小侯爷的子嗣呢?不过生而为人,便要有为人的自觉,咱们小侯爷现在还年轻,以后与夫人还会百子千孙的……至于府里的妾室,以后也并不会只有你一人的……不过将来无论哪个院子养了哥,生了姐,那可都得喊咱们主母一声母亲大人,您又哪里来的子嗣呢?想必姑娘也是糊涂了……”
郁兰菲此时只被扒剩了个中衣,狼狈的被粗使婆子推倒在地上,肿着脸,咬着牙,内心不断的在劝诫自己,再等一等,等等,再等一等……
等过几日大爷剿匪回来迎娶她,她便可以借大爷对她的情份一飞冲天!
到时候,她就要把沈冬雪和这个不识相的胡管家一同踩到地上,挖肺,扯心,抠眼……
话说这郁兰菲的爹本是户部侍郎,有一年奉命押解一批灾银,去江南解水患.
只是这郁大人倒霉,中途碰上了悍匪刘全,不但丢失了灾银,而且还被刘全剁了脑袋,串在旗杆上……
由此郁家获罪抄家,郁母受不了刺激,一时想不开便殉情而去。
这郁家一获罪,当年的忠勇侯府还在老侯爷手中 攥着,怕受牵连,便火速与郁家了断亲事,而当年才满13岁的郁兰菲,也辗转流落青楼……
不过世事无常,尽管小侯爷后来在父亲的安排之下也迎娶了勋贵之女—沈冬雪。
可婚后二人同样出身高贵,可 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尽如人意,经常针尖对麦芒。
就这样,小侯爷婚后不久便留恋青楼,与昔日惨遭抛弃的未婚妻又旧情复燃,甚至珠胎暗结。
可偏生此时江南又起匪患,小侯爷想着建功立业,回头也好给郁兰菲拼个体面回来.
本来,此行曹小侯爷在其夫人的劝导之下,已经开始踌躇了。
这个季节江南正是汛期,水流湍急,水匪单舟冲锋,极善隐匿,对朝廷大军并不占便宜.
沈冬雪出身将门,家学渊缘,她认为,待到金秋时分河道干涸,小侯爷只需要率步兵便可以顺着河道,摸上水匪老巢,一网成擒。
可偏偏郁兰菲多方打听,知道了刘全此时正在水匪之中当头目。
杀父之仇,焉可不报!
更何况机会稍纵即逝,曹小侯爷既答应娶她,那便也是她郁家的女婿,为岳父大人报仇雪恨,便也该在情理之中了……
曹小侯爷听了小情人的甜言蜜语,不顾发妻劝告,执意出征,这一连二十多天,却迟迟不见战报回程。
郁兰菲大着肚子,便一日一日地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己将要嫁入侯府,当高门贵妇的日子。
只是一夜烛火忽灭,正在做女红的郁兰菲突然便针扎入肉,痛入心扉。
隔日,郁兰菲便心神不宁,一大早便堵在忠勇侯府门前,探听深息。
刚吃过午饭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便见几个壮汉,抬了个小厮,满身是血,匆匆进了忠勇侯府。
这受伤小厮郁兰菲认识,是曹小侯爷贴身的锤儿,自小就侍候在小侯爷身边,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出门公干,二人都是公不离婆,称不离砣!
郁兰菲见锤儿受了这么里的伤,瘫在担架上奄奄一息,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一下便慌了神,顺着人群,不管不顾的往里闯。
众人正想拦下,刚好侯府主母沈冬雪出来,撩起眼皮,稍微打理了一下郁兰菲的肚子,便允她跟了上来.
"说!"
沈冬雪端坐上首,雍容大气,丝毫不见慌乱。
这还是郁兰菲头一次见这个所谓的京都贵女,看面相贵气是贵气,可就是丝毫不见女儿家的矜持和柔顺,也怪不得小侯爷不喜欢她!
郁兰菲在心中悄悄腹诽着……
锤儿躺在担架上,被人一箭贯胸,心肺受了损,憋了半天,才断断续续。
“禀夫人,侯爷我们中了计……被刘全偷袭,侯爷…中箭…落入水中…九死无生……”
郁兰菲也就听到这了,“哎呀”一声便昏了过去,动了胎气,羊水便淌了一地.
沈冬雪皱了皱眉,她虽然没生养过,却也知道女子生产的凶险,立马便为郁兰菲召来了稳婆和郎中。
正所谓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忠勇侯出事的消息,不消一柱香,立马便传便了曹家的所有旁枝.
他们倒是并不关心曹小侯爷的生死,不过这忠勇侯的爵位又确实只有一个,现在曹小侯爷没了,这曹家也总得出个人占上不是?
无论是谁,也总好过被朝廷回收……
曹小侯爷生前只有沈冬雪一个妻子,他们夫妻不睦,并无子嗣,这在京都几乎人尽皆知。
几个族中老长往忠勇侯府前厅一坐,这便是慑人的气势了。
就算沈家尊贵又如何?
不过是一个丧夫的寡妇,还不乖乖缴上爵位,任他们拿捏……
可怎料沈冬雪并不着急,端着半杯茶水,虽然没说话,可一双眼眸弯弯,却极为稳重,总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式。
半天,后院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天际,有婆子抱了个带血的婴孩,面露喜色。
"恭贺侯爷夫人,姨太太为您刚添了个小世子!"
沈冬雪倒也不嫌弃这刚生下的婴儿血腥,裹在锦被里,炫耀似的的展示了一圈。
“各位叔伯也是对不住了,侯爷的外室郁氏,刚才为了侯爷,喜添贵子呢!"
众位族老皆跟吃了大便一样,现在曹小侯爷有了儿子,沈冬雪又肯把人记在自己名下抚养,这忠勇侯的爵位是他的,也没跑了.
族老们只好生气的跺了跺脚,扔下一句酸话,吹胡子瞪眼,便一哄而散了。
"侯爷夫人好手段,不过你得先熬过眼前这一关才行吧……”
是呀,曹小侯爷大意失荆州,不但损兵折将,还坠了朝廷的威风。
圣上迁怒忠勇侯府已是板上钉钉了!
郁兰菲见沈冬雪从前厅抱自己的儿子走进门来,立刻便起了警惕之心。
"你,你这是要抢夺我的儿子吗?”
郁兰菲这话说得软软的,虽也有气,有恨,却并不硬气。
其实生为庶子,若可以真的被记在嫡母名下抚养,那便是天大的运气了?
尤其是像现在,曹小侯爷若是真的身死,那么自己的儿子将来便可以继承爵位。
可他的母亲却绝不可能只是个罪女……
怎料沈冬雪女却轻笑看把孩子拍了拍,放回了郁兰菲的怀中。
"你可是侯爷心爱之人,我又能奈你何?你放心,你们母子今后可是造化可大嘞!"
也是那天之后,沈冬雪就一直并未再来探视郁兰菲母子,只把她们养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也是等郁兰菲都出了月子才知道,沈冬雪为保忠勇侯府的名声,一届妇人,竟也挂帅出征,剿匪去了………
郁兰菲无论是从前在家中,还是后来轮落青楼,总以为这女人就该娇养的,就像鲜花一般,将来为了心爱之人绽放!
从未想过沈冬雪一个纤纤女子,竟也降过烈马,拽过弯弓的.
只是后来她遇到了曹小侯爷,才甘心情愿,为了自己夫君,洗手做羹汤……
可就是偏偏这样如同妇好一样的奇女子,她竟还被人嫌弃了!
她的夫君明珠暗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 稽,放着她不要,非要去痴恋一个青楼罪女……
每次郁兰菲只要一想到这里便悔不当初,尽管她当初也是用了手段才勾上曹小侯爷的;尽管她抽了自己千万个巴掌,可她却也还是实打实,伤害到了这个令她也钦佩的女子……
3个月后,沈冬雪凯旋而归。
水匪山寨据守天险,沈冬雪久攻不下,无奈便施了巧技,用火攻.
可到底水火无情,沈冬雪后来虽奇谋得胜,打得刘全出奇不意,可也在大火之中烧坏了面皮,才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现如今却半人半鬼,从此再难现身人前。
"真是难为你了!"
郁兰菲轻抚沈冬雪脸上的狰狞,也不忍 住潸 然泪下,她曾经可是那么尊贵好看的一个人啊!
沈冬雪苦笑叹道:"这都是命!"
原来当年沈冬雪年幼时,曾在一次宴会之中,一见曹小侯爷便误了终身……
可怎料后来又知晓他早有心上人,二人更是情深,针扎不入,油泼不进,仿佛自己就像是笑话……
现在可好了,自己虽无意之中占了曹小侯爷夫人的位置。
可同样,她也拼命光耀了曹家门楣,又为曹小侯爷接回了郁兰菲母子,也算是迟的补偿吧……
从此沈冬雪便长居侯府之中,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她许是真的怕极了面对伤了面皮的自己;也许是怕面对夫君真的一直未爱过自己吧!
七年之后,忠勇侯府后宅,一个冬日的早上,沈冬雪便发现自己的院子中乱入了一只白兔,浑圆的身子,毛茸茸,可爱极了.
"有人吗?"
沈冬雪一抬头,一个矮团子,生得玉雪可爱,撩着衣摆,追兔而来。
"你是何人!"
沈冬雪自从脸受伤,便习惯性轻纱遮面。
"娘亲,你可见孩儿的白兔了?"
沈冬雪好奇:"你为何叫我娘亲?"
小矮团子咯咯一乐,"是我的另一个娘亲说的啊!她说住在这个院子中,长相美,气质雍容的,孩儿也叫娘亲便对了……"
那一年的忠勇侯府大雪纷飞,可不知为何?沈冬雪却从此再也不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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