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刚透亮,雷奶奶和草儿娘就起床了,雷奶奶收拾屋院,草儿娘烧火做饭,不一会瓦屋院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屋里灶台上蒸腾起白白的热气来;才过了一会儿,大柱、二柱也急急慌慌地起床了,脸盆、铜瓢、水缸、牙杯、牙刷开始“叮叮当当”起来;二柱的双手胡划拉地洗着脸,发出了“噗,噗”很大的声响,而大柱又在一旁“咯吱,吱”地刷牙,“呼噜,呼噜噜”地漱口,哥俩个这动静,也太夸张了吧。
雷爷、三柱和草儿很快被吵醒了,三柱还要上学,开始起床了,雷爷和草儿还在被窝里赖着;雷爷的嘴里那一支刚点燃的小兰花卷烟,冒着一闪一闪的红光,草儿挨挤着雷爷,平静地望着那忙忙乱乱的一切。
三划拉两划拉,二柱吃饭就结束了,大柱却还在对着镜子梳头,瞧着自己,呲了呲嘴,牙很白,发型也齐整,他笑了笑 对自己十分满意。雷奶奶又催了,“大柱,快点吃饭,二柱等着你哩”,“饭盒里是你俩的午饭,记得窝窝头要交给民工灶热一热,不要凉吃,另外饭盒下面有现切的咸菜哩。”
雷奶奶望着远去的大柱、二柱,叹了口气,“哥俩说话间就一起长大了,大柱、二柱也该找对象娶媳妇儿啦,可是家里的光景也实在是紧巴,这可怎么办呢。”
大柱、二柱是去了解放军在羊角地儿的施工工地,这个工程已经延续四五年了,民工都是周边的生产队提供,大柱、二柱们都挣生产队的工分。雷奶奶听大柱、二柱说过,民工们虽然劳动强度很大,工作环境艰苦,但是大姑娘、小伙子汇聚成一大伙,一块儿劳动,一齐儿歇息,一伙儿吃饭,东拉西扯,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的,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还十分快乐有趣呢。
雷爷过足烟瘾后也起床了,拍拍草儿的屁股,“起床喽…还不起? 哈哈,阳婆爷都瞅见你屁股啦…”,说着就抖开了草儿的被窝儿,他把散乱了一炕的被褥都方方正正地叠在墙角,褶皱处都抹的平展展的,好像是一个大大的长方体豆腐块,而炕上的杂七杂八也都清理的干干净净了。
草儿起床了,刚洗漱完上炕,伸了一个懒腰,就听到太姥姥拐杖击地的声音,她老人家依旧是先来到水缸跟前洗脸漱口,只不过完毕后就一个人直接走向了院子里。
草儿趴在窗玻璃上,远远地望着她老人家,一只长长的竹竿拐杖一点点地向前试探,自幼裹了的小脚颤颤巍巍,刚前进两步又倒退了一步,竹竿一次次敲击地面,声音在院子里“哒,哒,哒”回响着,仿佛雷达探测的信号在院子里回旋;老人家小心着呢,一只手拐杖,一只手向旁边摸索,并不曾闪了腰了或者磕碰了头啦之类,每走一小截路,便停下来面向太阳,双手合十虔诚的拜过,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祷告祝福着什么,就这样沿着路一次次地认真礼拜,直到老人家气定神闲地转回屋里来。
草儿正看的入神,草儿娘却发话了,“别看了,哈哈,老人家那些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你是不会懂的,也不必要懂啊。”,对于娘的话,年幼的草儿是不敢质疑的,而且草儿对什么是“封建迷信”也似懂非懂,但是草儿的内心深深地被太姥姥震撼了,那毕竟是一种灵魂深处的虔诚,而且老人家那种身处忘我的专注、一丝不苟的认真以及绝不懈怠的坚持,都是草儿不可想象的,太姥姥的心中有着自己的信念、有着自己的信仰啊!可能是佛?或者是道?草儿自然不会明白,但草儿隐约觉悟到太姥姥她特有的一种情怀:大慈大悲、一心向善。
“草儿,赶快过来吃饭,今天是五月十三,镇子里有庙会,可热闹呢,过一会儿我们去逛庙会,亲戚们估计也会来呢。”,雷爷、草儿娘和三柱已经围坐在炕中间,雷奶奶则坐在炕头,她一边招呼着草儿,一边给大家盛饭,三柱吃过饭上学去了,他是从来不肯迟到的;雷爷整理了衣领裤脚,才最后慢慢地出去了,他是生产小队的会计兼记工员。
雷爷上地了,但是他挣的工分却少的可怜,只比那一帮薅苗子、掐谷穗的老娘们多一丁点儿,不过他的工作也确实比较轻松,只是把一手标准的小楷书,统计着小队的出工人员,把“噼里、啪啦”打的飞响的算盘,计算了当年每个工分值几角钱而已;雷爷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庄户人,打小生长于当地一个没落的显赫家族,虽然那时家境已大不如前,雷爷父亲也很早就过世了,家里长辈还是供他念了两年私塾,雷爷后来当过几年干部,还在镇上做过一些买卖。不过,他后来生意失败了,却不愿意去大田里干卖傻力气的农家活儿,就一直失业在家,当时小队恰好需要一个能写会算的记工员兼会记,雷爷就凑乎着走马上任了。
雷爷不在,屋里平静了许多,草儿娘开始洗锅洗碗,雷奶奶默默地收拾着屋子,她把炕上地下先打扫干净,然后在清水里把抹布洗干净,屋里所有可以用湿布擦拭的地方,都被仔细地清理得一尘不染,最后拿起来一块麻油布,那个老辈人传下来的核桃木五斗橱、黑色大漆的三斗碗柜,以及碗柜上摆了的晚清玻璃屏风、民国花插、民国帽筒,通通地变得锃光瓦亮起来了。
“娘,快带我逛庙会吧!我现在就想去呢。”,年幼的草儿耐不住寂寞就对着草儿娘嚷嚷,“呵呵,去吧,去吧,过一会儿我也要准备点儿肉和蔬菜,中午肯定会有亲戚来呢,我一个人安顿午饭就行,草儿娘你就带草儿去庙会上玩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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