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一）

        “咚、咚、咚，”  昏暗的楼道里回荡着陈靖的沉重的脚步声，这是一栋建成多年的单身公寓楼，或许是因为周末电梯的超负使用，每逢周一，公寓这部唯一的电梯必定会罢工。

      陈靖是一家大型网上超市的快递员，此刻肩上正扛着一个快递纸箱，步履沉重地爬着楼梯。

        “当当当” ，爬到了9楼，小陈从肩上卸下纸箱，气喘吁吁的敲门。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只一会便又没了动静。陈靖趴门上仔细听了听，确实没动静了，继续敲门，屋里又是一阵脚步声。

      小陈抱起地上的箱子，等着门一打开就递进去。等了好一会，门还是没开，屋里又没了声音。

        放下箱子，小陈继续敲，敲门声起，屋里有了脚步声，敲门声停，屋里跟着没了动静。小陈好像摸到了规律，咚咚咚咚不停地敲，如同擂起战鼓。终于门咯吱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反射出楼道的灯光，倒也像是一个灯泡，花白山羊胡须，乳白色亚麻对襟唐装，非常有仙气的一位大爷。大爷鼻梁上架着一付眼镜，睿智的眼神透过老花镜上的空隙，盯着小陈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哪位？”

        “您是郝老吗？”小陈客气地问道。

        大爷拉大了门，捋了捋胡须说道:“正是鄙人。”

      小陈送快递已经半年了，也见识了各种各样奇葩。这老头一看就是个老古董，得了，少跟他废话，赶紧把东西给了走人，还有一大票货要送，时间就是金钱啊！想到这儿，小陈把箱子往前一递，转身就要下楼。

    大爷从后面一把拽住他胳膊，大声说道:“不正之风就是你们这些人搞出来的，赶快把东西拿走！我郝某人身为一市之长，不屑与你们这些人为伍！”

      陈靖扭头错愕地望向大爷，大爷正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小陈心里一凉，哎呀妈呀，刚刚老头那睿智的眼神，此刻变得直勾勾的，看着小陈心里直发毛，原来这老头精神不正常啊。小陈赶紧陪着笑说道:“好市长，这是您的快递！”

      老头扬了扬脖子，眼角的余光鄙视地瞥了小陈一眼，慷慨激昂地说道:“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少跟我装。为官四十余载，我郝某人赤胆忠诚，两袖清风，无人不称，没人不赞，那就是当代的包青天呐！赶紧把东西拿走，不让我就把你交给组织，让组织来处理你！”

        老头说得唾沫横飞， 说完弯腰，抬起箱子，就往小陈怀里一端。还别说，这老头的力气还挺大。

        小陈抱着纸箱眼巴巴地望着老头，嗫嚅地说道:“大爷，我真是送快递的。您瞧，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都是破的，哪个送礼行贿的人会穿这种烂衣服呢！” 说完，小陈脱下身上外套，看见了贴身的衬衫，衬衫的领子边角已经磨破出一个洞，露出里边白花花的衬布。”

        老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声喝道：“还不滚！”

        “您要是不收，那我只能给您退回去了。”小陈讪讪地转身就待下楼。

        “你说你是谁，你是干嘛的？”老头突然发声问道，声音也变得清冽起来。

        貌似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好几次了，小陈的头脑现在有点混乱，他理了理思绪重又答道：“我是送快递的！”

        “谁的快递？”大爷继续追问。

          陈靖装模作样地把脸凑近纸箱上的快递单，就着楼道微弱的灯光念道：“901室郝老！”

          老头听了大声嚷嚷道：“是我的快递呀，你咋不给我呢？你要去哪里？”

          “...我...”小陈一时语塞，正欲理顺下思路应答。老头又指着一脸无辜的小陈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快递，国家规定你们送件到家里，你们一到楼下就嚷嚷，让人下去自己拿。我这几十岁的老头，被你们唤来使去！老子当年干革命的时候，你们这些娃都还没出生了。什么东西，呸！”

        “对的对，您说的太对了！我回去就跟我们领导反映，坚决改正，坚决改正！”小陈此刻被骂的不怒反喜，一脸谦卑地递上纸箱。

        老头捧着纸箱，忽又怔怔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干嘛？我郝某人...”

        “咦，不好，又要炸毛！赶紧跑！”一念至此，小陈拔腿就往下奔去。

        “你别走，我认识你啦，你逃了也没用，我把东西交组织去，不正之风必须狠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