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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作者: 紫气东升 | 来源:发表于2023-01-05 01:14 被阅读0次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宋·苏轼  《临江仙·送钱穆父》

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春,苏轼时任杭州知州。在苏轼的仕宦生涯中,这只不过是一平常的年份,可是就在这一年,苏轼的身边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是值得他大书特书的,原来是他在杭州和老朋友钱穆父相遇了,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和钱穆父的相遇着实让苏轼既意外又开心。

话说这钱穆父是谁呢,值得苏轼这样高兴?原来钱穆父,名勰,又称钱四,是吴越让王的后裔。元祐初年,苏轼在朝中担任起居舍人,钱穆父为中书舍人,钱穆父和苏轼志同道合。

钱穆父很仰慕苏轼的才华,苏轼也很敬佩钱穆父的胆识与人品,两人经常在下班之余吟诗作赋,谈论文学,诗词唱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元祐三年九月,钱穆父因向朝廷上奏开封府狱空不实的事情,而得罪了一些人,便受到排挤打压,出知越州(今浙江绍兴市)。元祐五年十月,钱穆父从越州任上调往瀛州(治所在今河北河间)。钱穆父于次年春天从越州出发,途中正好经过杭州。

此时,苏轼正好在杭州,他听闻钱穆父到达杭州,立刻将车马劳顿、风尘仆仆的钱穆父接到到自己的家中。

好友重逢,而且是在异地重逢,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苏轼为钱穆父安排了隆重的接风仪式,两位朋友在杭州还共同游览了风景如画的西湖。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去做,所以苏轼在杭州又为钱穆父安排了隆重的送行仪式,在钱穆父即将踏上前往瀛州的路上,苏轼还为钱穆父送上了一首词作,为好友赠行,这首词就是《临江仙·送钱穆父》: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词的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逢。从元祐初年两人同朝为官算起,到元祐三年钱穆父出知越州,都门帐饮,苏轼赋诗赠别算起。此次两人在杭州再次重聚,已是别后的第三个年头了。真是岁月如流,人生何处不相逢呀,所以苏轼也不无感慨地说“一别都门三改火”。

三年来,钱穆父奔走于京城、吴越之间,此次又远赴瀛州,真可谓“天涯踏尽红尘”。分别虽久,可两人的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情谊愈深。

杭州再次相逢,两人欢聚欢笑,友情的可贵犹如春风入怀一般温暖,这样的相聚、以及相聚带来的欢乐可以将仕途上带来的种种不愉快消散地无影无踪。

苏轼在送别词中还赞誉了钱穆父为官以来的高风亮节和为人处事的操守。这不是苏轼的过誉之词,而是他真实情感的表达,真正的友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真正的友情也是患难与共的,是守望相助的。

遥想唐代诗人白居易和元稹,两人同样的意气相投,也有着相同的仕途经历和人生际遇。元稹贬谪,好友白居易挺身而出为他辩解,并以诗句“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相赠。白居易不仅盛赞元稹敢于直言,也对元稹的人格操守进行了肯定,这对于陷入困境的元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在苏轼看来,钱穆父敢于直言向朝廷陈述己见,得罪一些人而横遭贬谪出守越州,这和自己的遭遇是何等的相似。

这让苏轼不由得想到了白居易以诗相赠元稹的故事,所以他以接近白居易的口吻向钱穆父说了“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这何尝不是苏轼对钱穆父的赞誉与肯定呢?

钱穆父有苏轼这样的知心朋友、这样的知己,何尝不是快慰人心的事情呢?相对静坐而不觉冷场,相隔万里而不觉距离,这不就是知己的真谛吗?知己就像黑夜中的一盏路灯,为朋友照亮前行的路。

在这三年里,虽然两人在两地各自忙碌于自己的工作,未曾谋面,但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往来,诗词作为他们共同的爱好,也频繁见诸于书信中,比如苏轼在《次韵钱越州见寄》一诗中就写道“欲息波澜须引去,吾岂独坐多言”。

一般的送别词,大多会描写送别的依依不舍,会渲染送别氛围的悲切,如王维《阳关曲》中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苏轼在《临江仙》中以儒家思想的身和道家的操守风节勉励好友、宽慰好友,为钱穆父开释胸怀,不仅动人以情,而且还使好友从理性上受到感悟。

苏轼还说钱穆父像汉代的汲黯那样,任气节,修内行,治东海郡和淮阳郡,政绩斐然。

其实苏轼 这样赞颂这样称誉钱穆父,也寓有身世之感。元祐中期,新旧党争仍在继续,蜀党洛党的矛盾也日益加剧,苏轼在朝中受到以陈颐为首的洛学一派的强烈排挤,苏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毫无意义的争执,他请求出知杭州,就是为了平息波澜,留存名节。

苏轼《临江仙》下片描写的是月夜送别好友的场景。钱穆父所去的瀛州,繁华不如越州,更不如繁华的京城汴梁。钱穆父的仕途履历由汴梁越州,由越州到瀛州,渐行渐远,他的内心是郁郁寡欢的。

早春时节,春风已绿江南岸,而瀛州却没有江南这样的温暖,也没有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但钱穆父必须要踏上去往瀛洲的道路了,因为按照规定,钱穆父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到达,纵使苏轼像千般挽留,钱穆父也不得不启行了。

夜晚分别,除了为钱穆父送行的苏轼之外,还有天上的淡月微云。苏轼在此处突然加入一句景物的描写,让送别的深情得到了升华,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皆情语”。

其实钱穆父到达杭州后,他曾拜会了另外一位朋友,他的同宗好友钱道士,在两人饮酒时,苏轼还派人人送去两壶美酒,并写了《闻钱道士与越守穆父饮酒,送二壶》一诗。

苏轼诗中写道“金丹自足留衰鬓,苦泪何须点别肠。吴越旧邦遗泽在,定应符竹付诸郎。”今晚苏轼送别钱穆父所饮的酒与前几天送去的相同,同样的美酒都是为好友钱穆父特意准备的,足见苏轼对两人情谊的珍重。

其实真情就体现在生活的点滴中,就体现在看似平常的事情中。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只是苏轼对暂时离别的伤伤感,表达的是对人生与人生际遇的感悟。这如同唐代诗人李白在《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说的“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又何必计较眼前聚散和江南江北呢?苏轼以对友人的慰勉和开释胸怀总收全词,既动之以情,又表现出得失两忘、万物齐一的人生态度。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旅程?每一个人何尝不是这场旅途中的过客呢,苏轼带着真挚感情的口吻向好友说这句话的时候,无非就是告诉钱穆父:

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人生旅途上的过客,所以我们都不必介怀人生中那些伤心的过往,在人生低潮的时候,更不应该去感伤,而应豁达处事,这样才不会徒增烦恼。

苏轼一生交游广阔,挚友很多,他对友人坦诚相待,与朋友推心置腹,表现在词作中的是苏轼发自肺腑的真挚情感。

苏轼的《临江仙》其实还体现了他送别好友时的内心活动,苏轼先在回顾中叙述了两人过去的交往和情谊深厚;月夜送别时对钱穆父关怀备至,双方意绪契合;最后他又展望了未来,未来可期,这又是很旷达的境界与胸怀。

在上下两片的结句中,苏轼都融入了议论,借助于“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形象的文学语言,不直接说理,而理在其中,又都含有对人生的感悟,这种写法引人深思,也使词作波澜起伏。

这首词贵在不以情景交融取胜,景物并不是独立的描写对象,词作着重抒情,却又言尽而意不尽,读这首词让人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是一首耐人寻味的词作。苏轼在词中议论风生,直抒性情,只感觉他旷达的形象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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