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书的乐趣在于发现,发现的乐趣在于惊喜,惊喜的乐趣在于拥有。淘到一本心仪许久的书,欢喜自己知,这宜于在书店发生。
我的淘书全不在书店;书店的书油墨味重,容易破坏我对书的感情;初见的朋友间友谊的快速加深在于一对眼的那一刻,不掺半点假;合则速合,不对脾气,就擦肩彼此放过。
街边的旧书摊,我最爱光顾,但凡假日有闲,就去转转;也不一定非卖不可,只在心求一份熨贴。五星镇上的长安五中门口,常年有一处旧书摊:带花的塑料布在街边的路沿上铺平,经风见雪的架子车在摊前压下辕头,一本本旧书从车上卸下展展摆在塑料布上,静等有缘人上来。
卖书的是一位老头,清清瘦瘦的,爱穿一件早年的绿军装,眼镜拴了绳子挂在脖子上;没有客人光顾时,他就读他的书。
来了客人,他只从眼镜的上方投出一个善意的问候,算做招呼了你,又自顾地读他的书。
我的淘书大致分三类:文学,书法,工具书。
文学类,品相是首先,年代最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出版,装帧朴素大方;老版乃是神品!
书法类,选古风大家的,当代的全不要;连翻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工具类偏于字词典,是为今后计。
那年春节前,中午快下班时,经理唤我去了她办公室,给了一个红包,说是年终鼓励。
街边淘书记欣欣然,上街。一街两行的美味鲜蔬,空中地上的灯笼年画,都不入我法眼。偏偏地在东大中学的一个旧书摊上长久驻足。看上一套三卷本老版《西游记》;保存得较好,只是第三卷少了底封,不碍事;系铅字印刷,文前有长序,开篇的插图是木版全黑雕刻图。记得小时候,在南岸场院上见过一眼这样的版本,当时就喜欢,那大人却极吝啬,只让我长了一眼孙悟空,就夹在腋下扬长而去;对此我耿耿于怀,不能释然,今天算是了却心愿了。
卖书的小伙机灵,看见了我的心,一本要十块,三本三十。我嘴里在还价,手就没停抱书在我怀中了,生怕被人抢了去。
一次在古城西门外,午后,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的,我是路过。街边有一小书摊,应该是临时的,摆了大概三五十本书,摊主是一个小伙,恹恹欲睡的样子。我只是下意识,尊从内心地放慢了脚步,眼光在一片书中扫描,滤出一本柳青的《创业史》。上册,淡黄的皮,有些折皱;初中有一篇课文《梁生宝买稻种》就选自他。文字极好,人物刻画传神。
又选了一本《古代汉语词典》,自买回,就没派上过用场;前月抄灵感寺碑文,有几个古字不识,翻箱倒柜地找出来,解决了问题。
在五星镇的五中门口,淘得最多的是字帖,计有:赵孟 的《前后赤壁赋》,《唐人小楷》,颜真卿的《东方先生赞》,集魏碑字《千字文》……
街边淘书记老版书有: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宋代散文选读》和一本宜于小儿阅读的《古代诗选》,难得是其插图竟然是彩色的。
每一页都泛黄,纸质又糙,但绝对的惹人爱怜。黄卷在手,清灯好觅,那佳人狐怪何时现?!我久久地盼望着,因而,常常在夜阑时分读黄卷古书。
和这个卖书的老头一来二去的熟欢了,也摸清了他的路数;好书舍不得摆出,藏在架子车箱的黄帆布下。
我一般不客气,每每直捣黄龙,掀起帆布先看新书(新晋的旧书),老头极不快,总是用黄眼斜我。
老头在我这儿显贪,知我爱书,就要价比别人高,我大都无二话,一手钱一手书了事。曾有一本《列宁选集》和缺了封面的柳公权《玄秘塔碑》与我因价格和我的完美癖而失之交臂;过后,多日悔恼。
几日前,在老头的旧书摊右前方的邮局门口,多了一位串乡卖书客,新旧书都有,我选了一本《曾国藩家书》,一本路遥的《早上从中午开始》,一本珍藏版《三国演义》;四大名著算是集齐了。
偶尔,也在废品站淘书;送了纸箱之类进去,并不要钱,在旧书报中,总能觅寻出心仪之物,有一回是《余秋雨散文选》,又有一回是《中学生古文注》;常常用它温习学过的古文,再现当初的课堂和师长同窗。
书多了,当有藏宝处。
家有一室空闲,拟作书房,曾撰文曰:屋有闲室,置大案其中,再设凳五六,南山蘭两株,书一架;或挥毫泼墨,或雨天读书,也可邀朋二三,品茗论道,不顾夕阳下山,何管云掩弦月!
而或若干年后,弄孙于内,呀呀开语,“锄禾”蒙诗,念“百家”,读“千文”,稚手握笔,墨当蒜泥,也算余年之乐!
淘到了好书,总归要读的,不能放在书架上粉饰有文化、品味高。见了好书要读,好段子想背,有时为体悟作者的匠心还要心怀敬佩地去抄录,日积月累,年复一年;今天自己偶尔也能写一些文字自娱,有情怀能抒,有感慨能发,一人时不寂寞,处于众而清醒,不随波逐流,不人云亦云,全赖书的滋养和朗润。闲时全日候读书,忙时抽空读书,雨天最宜读书,晴天在田头读书。有书为伴天涯不远,海角切近,心不荒芜,眼中有春秋。看花落不失魂,见流水不夺情。自在在心,舒适在体,祥和若佛,宽慰比仙。
书中不乐,谁有乐?!
朋友,你那儿可有旧书摊,发个定位,我去瞧瞧……
时在二O一七年十月六日夜
街边淘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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