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去描述一个瞬间或一个场景时,面对充溢于目的多种事物,我们不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那么,这就面临写作内容的选择与安排问题。
当你有了表达的欲望。想用手中的笔去描摹一种由景、事、物、情触发的感觉时,先写什么再写什么,先写看到的再写听到的,还是反过来,先写听到的再写些看到的,这里次序安排的依据是什么?
比如在《流浪的星星》中,作者勒克莱齐奥这样写到傍晚的广场。
当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在天际,广场已经渐渐空落下来,大家各自回家,声音慢慢隐去,只剩下泉水汩汩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穿过街衢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伊丽莎白这时会到广场上来,他拉起艾斯苔尔,一同走向低处昏暗的小房子。
为什么作者在写到视觉“余光消失”之后,不是写广场上人影的稀落,建筑的昏暗,路灯的亮起,而是写到“声音的隐去”呢,因为随着光线变暗,一切可见的事物自然而然会变得昏暗,所以不必费笔去赘述,而采用听觉中的“声音隐去”,是为表现广场此刻的宁静。但随着声音的变化,怎么”伊丽莎白这时登场会拉起艾斯苔尔”呢?从听觉转向视觉描写的依据是什么?我想必定是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作者不能仅仅让场景定格成一祯画面,他需要变换场景,引入下一个情节,而此刻声音不再是场景中的主角,而人物的表现才是。从现实面来看,一个人物的回家是不会太在意周围声音有无或大小的,这里声音只是一个信号——傍晚了,该回家了。此时此刻选择用视觉的角度去描写人物的活动是符合现实的,这也让读者读来有简洁明快,自然顺畅之感。
当然从小说层面上来看,作者,叙述者,小说中的人物及读者,这四个因素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小说阅读的魅力。
作者在叙述一个活动,或描写一个场景时,一定会考虑到这四个因素,他会自觉不自觉地受到它们的影响。同样是以上节选的这段文字。
当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在天际,广场已经渐渐空落下来,大家各自回家,声音慢慢隐去,只剩下泉水汩汩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穿过街衢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伊丽莎白这时会到广场上来,他拉起艾斯苔尔,一同走向低处昏暗的小房子。
看起来作者是以文本叙述者的角度来描绘此情此景的,然而这不也是小说中的人物艾斯苔尔的所见所感吗?那么艾斯苔尔此刻的感受就没有必要以独立的内嵌的内容即人物内心独白来补充,读者读到这儿,是不是也同小说中的人物一样感同身受呢?
我认为是的,这就是我们作为读者在阅读时,是以一个接受者的角色存在的。如果说作者的叙述是一节火车头的话,那么作为读者的我们必然是这列火车车厢里的一员,随着火车头开动的方向任意东西。当然我们随时可以从文本阅读中跳出来,就好像车厢里的旅客也会时不时,向四周望一望沿途的风景,但当我们再次投入小说的阅读时,我们便又会随着火车肆意穿行在原野,山谷,高地,丘陵了。
说了以上与本次主题无关紧要的话,是为了帮助我们理解在写作内容选择的依据上需要考虑的问题。
其一,我们要考虑写作时,作者,叙述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是虚构文本创作,就要涉及到小说中的人物这第四个因素),在内容选择与次序安排上,我们要做到叙述主体(不一定是作者本人)与阅读者感官的一致性(现代文学中常常称之为“共情”,或俗称的“共鸣”)。这种共鸣不是消极的迎合读者的口味,而是要合乎情理,合乎逻辑。这种逻辑至少应该是能自圆其说的,或者说是自洽的。所谓的合乎情理,即指在写作的内容上要与我们日常的认知相符。即使是虚构文学的创作,他表述的内容,或者说他所想象所带来的内容都是建立在合理的认知基础上的。下面笔者以今天正午的阳光普照在小区一景尝试作一段叙述,看看笔者是怎样来就写作内容进行选择与安排的。
正午,阳光正暖,在矮小的灌木丛上,蜡质的绿叶泛出亮丽的光泽,银闪闪,像散落在大地的星星,那灌木丛上每隔不到一米的地方会伸出2~3米高的香樟树,他们一排排地挺立在小区道路的两边,当然香樟的四周也不尽是同一个品种,不足两米高的桂花树,撑开枝干、蓬蓬如盖的蔷薇,红叶槭,石楠也点缀其中,像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幼,它们的叶子一齐沐浴在阳光下,阳光如母亲的手轻抚着它们,不是严冬如父亲般冷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此刻,阳光正暖,如母亲的温柔,摩挲在它们的肩头,它们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无忧无虑的时刻。一只小麻雀如老友玩伴似的,收拢起翅膀,钻进了它们其中一棵树的树冠里,啾啾啾,像说着云天里的故事,又像迫不及待唱着远方的歌谣。地面上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了下,如同划过指尖的旋律,这会是舒曼的《梦幻曲》吗?
从头顶的阳光写到小区的绿植,从矮小的灌木写到更高的乔木,再写到鸟儿的鸣唱,最后落脚到地面的阴影,这是作者在观察之后的所见所感,重在表现冬日暖阳下小区的宁静与植物的活泼可爱,这是合乎情理的。
其二,在写作内容的选择上,既然存在选择,那就应该像花匠修剪花草一般,存在刈除杂草,剪去斜枝的部分。那么对于一个语段在叙述上什么是需要保留的,什么是杂草斜枝呢?所谓需要保留的是要保持这个语段中核心话题的统一,需要刈除的既可以是累赘的语言,也可以是干扰视线,无关紧要的对其他对象的描述。这里仅从对象选择的层面上来说,笔者没有写枝干,树干,写叶子的脉络,地面的灰尘,写远处的湖水,更远处的吊桥,起重机的悬钩,因为这与表达的核心话题无关。笔者仅仅就绿树这个主体去叙述与之有联系的其他景物,这让写作内容的选择有了主次之分,表达也更集中。
当然每一个作者都有自己独立观察的视角与思考。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能换一个作者,他会选择用小区湖水的波光粼粼来描写午后阳光的宁静,也可能会选择湖边的芦苇,甚至一方石凳木椅去表达,这也构成了文章的百花争艳,万芳竞秀了。
综上所述,笔者意在提醒写作者在创作时要有内容选择的意识,从一个主话题入手,综合日常认知,本着与读者产生共情的目标,按照合乎情理的方式去自由发挥,进行写作内容的选择与安排,那么文章多样性与丰富性的魅力,就会如汩汩泉水一般润泽阅读者的心灵,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绽放出别样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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