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康桥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浓郁的故乡情结。因为,故乡是每个人生命开始的地方,那里生活着我们最亲密的人,也保存着我们最初的记忆;故乡是给予我们归宿感的地方,是我们的精神之源生命之根。“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等诗句家喻户晓。
一直以来,我的脑海中始终有窑洞的影子。无论身处何地,一看见窑洞,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家的那个窑洞,我在那里生、那里长,生活十五年有余,直到上高中住校才告别的窑洞。所以,窑洞之与我,就如身上衣、腹中食……这种情结,可能只有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才能体会的到。
窑洞,是黄土高原上的人们一种古老的居落形式,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有诗赞曰:远来君子到此庄,休笑土窑无厦房。虽然不是神仙洞,可爱冬暖又夏凉。远在4000多年前,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就有挖穴而居的习俗。《诗经》曾记载了窑洞的两种形式“陶复、陶穴”:“陶复”是靠沟坡就崖壁之势,垂直将崖面削直,再横向挖掘出一孔孔窑洞,叫“崖庄”,因为窑洞的前面没有遮挡比较开阔,光线好,进出方便,我的老家也叫“明庄”。“陶穴”是从塬面上水平向下挖掘出一个两三丈深四四方方的大坑,再在四壁横向挖掘出一孔孔窑洞,好像一个地下四合院,叫“地坑庄”,由于窑洞环形聚集在一个坑里,四周不开阔,光线不好,进出不方便,我们那里也叫“暗庄”。
如今,旧式窑洞已经不多见了,或者废弃不用了,但在陇东许多地方,新建了很多别致的窑洞宾馆、农家小院,还有许多庄户人认识到了窑洞的价值,重新修缮了世代居住的祖窑,并借此来发展旅游业,改善自己的生活。窑洞这种古老的居住形式和长期以来当地人在生活中形成的窑洞文化,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地游客甚至外国人来参观、体验生活。
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思乡之情愈演愈浓。每每回到家乡,我都要绕道去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原来窑洞所在的院落,已经被平整成耕地承包给族人种果树搞养殖了,生我养我的那孔窑洞已经连痕迹都找不到了。站在那里,我思绪万千,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仿佛看到当年父亲为了我们一家人弯着腰挖窑洞的身影,全家人挤在一个窑洞里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情景。现在想来,那段看似艰苦的岁月,却富润了我的青春年年华。
曾记得那时,窑洞里,有我们姐弟爬在炕沿上围着一盏煤油灯抢着学习写字,比着数墙上谁的奖状多,拱着被窝踢踏和嬉戏的欢乐时光;窑洞前,有姐妹们跳绳踢毽子扔沙包玩羊骨头游戏,有兄弟们草堆里捉迷藏打牌下棋摔跤的快乐年华。
犹记得那时,农忙时,田间地头的热火朝天,打麦场上的你追我赶,播撒着满满的希望,收割着浓浓的苦甜;闲暇时,男人的烟袋酒杯,女人的针线笸箩,父亲的木匠手艺,母亲的柴米油盐,恰似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简单的人相守着简单的幸福!虽然,那时的食物单调匮乏,却吃得津津有味;现如今,满桌的珍馐美馔,却吃不出曾经的香甜味道。也许,精神和物质,得此就会失彼吧。时光匆匆唯余一缕乡思,温暖着人生的去程。
君不见,故乡远了,念想还在;窑洞废了,但乡愁还在。
窑洞,是我人生的起点;窑洞,是我永远的思念。之前,我一直羞于说我是在窑洞里长大的,怕被人瞧不起。等年岁稍长,我才知道,中华文明就是从窑洞里走出来的。再之后,窑洞旅游热的兴起,带动了黄土高原的经济发展,我又觉得,父辈们废弃窑洞的举动是多么地不合时宜!当然,从窑洞走出来标志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这是我们的祖先经过多少代的努力才换来的结果啊!
而如今,我过上了比当年窑洞生活不知好多少倍的城市生活,按理说我应该高兴才是,可乡愁依然挥之不去,我还要愁什么呢?
我愁的是,鳞次栉比的楼房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冬日那一抹暖阳和夏日那一缕骄阳照射在锅台时母亲的灶眼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我愁的是,软软的蚕丝被堵住了我的耳朵,听不到清晨林中的小鸟啁啁夜晚涝池里的蛙鸣阵阵;我愁的是,装满我童年快乐记忆、祖祖辈辈生活过的窑洞逐渐失去了它的功能,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质朴的大地,孕育了最纯真的乡情;古老的窑洞,蕴酿出了浓郁的乡愁。然而,任何美好的过往,都无法阻挡时光迁徙的脚步。流转的岁月里,太多黄土地的儿女,背起沉重的行囊,告别生命的原乡,踏上远方的征程,去追寻未知的世界。故乡,窑洞,便只成了萦绕在梦里的一丝惆怅。
我的塬啊我的窑,你是我的梦中情人,终生难忘。我的父辈,用一个甲子的时光,在黄土地里谱写了属于他们那代人的窑洞情,黄土梦。而我呢,我的孩子呢,又该拿什么去构筑我们他们的情怀和梦想呢?
作者简介:张强(康桥),男。依崆峒山,傍泾河水。生桫椤塬,学哈尔滨。年逾五十,历经风霜。出身医科,偏爱诗文。弄情笔墨,习修武学。“兰马”拥趸,万步有约。运动达人,健康桥梁。曾在《散文选刊》《家乡》《飞天》《甘肃日报》《平凉日报》《甘肃农民报》等媒体发表散文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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