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过客的我,却因缘巧合成了这个小城的归人。
我对面是一幢阁楼,我以为那是一个类似于电影里出现的藏经阁,毕竟在这个到处都拆迁的尘土飞扬的现代城市,难得能有一处这样的阁楼。
我先生告诉我,这里住着一个女人,很奇怪的女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在这里也有大半年了,从来没有看见那里有人出来。
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原谅我天生想象力不够丰富,没有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一个除了故乡之外的城市待超过半年,我走过很多城市,醉心于南边湛蓝宽阔的大海,倾心于北方一望无垠的雪地,始终没能找到那份归属感。
不去羡慕那些浪漫唯美的童话故事,只想把自己的柴米油盐过成美丽的诗。
我先生是自己开画室,基本每天都在工作室里埋头苦干,结婚以后,他给我和我们的家留了许多时间,他不是很懂得浪漫,但是对于一个四海漂泊的人来说,他能让我安心,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年少时会把爱情当做生命。
江南的梅雨时间总是比较长的,阴阴郁郁的天,觉得有些压抑。我正准备出门,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虽然时常有朋友过来,但是这样的情况从未出现。
我看见了那个女人,他们说很奇怪的女人。
她穿了一身青色的禅衣,头发散落在后面,她的手指很纤细,修长,我想,她应该是个艺术家吧。
我,我想请你帮我拍张照。她似乎不太擅长和人交流,语气有点生硬。
我有些诧异,虽然我是挂了一个摄影师的身份,但是基本不对外说,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我有一次从窗户看见你在换相机镜头,旁边桌子上还有好些照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可以吗?
后面的话她几乎是恳求的。也许,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呢?
好的,我去拿相机。
我和她一起走在小巷里,发现她其实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女人才对。带着这样的疑惑,很快就到了她家,那间阁楼。
一楼很潮湿,也没有居住的房间,我们直接上了二楼,大厅挂了很多水墨画,好些都是小镇的某一处,线条的流畅和构图无一不彰显这作画者愉悦和独具一格的心思。
她出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汉服婚服,凤冠霞帔,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真是一个大美人。
拍照的地方在三层,刚踏上来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穿越了,天青色的香炉,茶具,翠青屏风后面的雕龙大床,隐约可闻到香味,淡淡的,很舒心,有些单看起来很突兀的东西,放在这里,再自然不过了。
其实,她的生活品味很不错。
她似乎对镜头有着天生的敏锐,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恰到好处,只是,她那双桃花眼下的空洞和阴郁,我无能为力。
真的很谢谢你。她有些羞涩地笑了。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摇了摇头。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只是还未及眼底,又恢复了那副冷漠表情。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她。
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抱着一把七弦琴,送给你。
看得出来,她很爱惜它,就因为我帮你拍了照片?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而且,它很适合你。
我木讷地接了过来,却一直不明白她说的适合是什么意思。
从阁楼回来以后,我和先生说起了这件事。他并不觉得惊奇,只是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在我的碗里,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在别人眼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你这边只会是理所应当。
我看着他笑,要是别人说我肯定觉得敷衍,但是你吧,我信了。
在整理洗好的照片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在这期间,我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只有桌上那一双弯月的眼睛,和那透过照片传出来的孤独与寂寞告诉我真实存在。
她似乎刚睡醒,眼神有些呆滞,她看见我手里的照片,只是微笑,很淡漠,好像照片里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比起上次相见,她似乎更憔悴了。我看着桌上那张未完成的画,好像在线条的处理上多了一些犹豫和停顿。
她端了一杯茶给我,像是自说自话。
墙上的这些画是我遇见他以前画的,那时候的自己,下笔绝不拖泥带水,他总说我是天生的画家,是遗落在这江南小镇的灵魂画师。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一起走过这个熟悉的小镇,一起画下走过的风景,对了,他才是画家。
我其实是弹古琴的,自己开了一个古琴培训班。点一支香,弹一首古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直到遇见了他,我甚至觉得自己坚持了20多年的古琴抵不过他的一个微笑。
你知道吗?人最可悲的,就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东西,丢了自己。
从阁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突然就有点心慌,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触动了我。
未来还未到来,谁又能保证什么呢?
就好像夜空,那么远,那么空,即使满天繁星,也显得孤寂了一些。
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啊?电话那头传来先生的声音,有些着急。
我在小巷,马上就回来了。有点闷闷地。
我过来接你,你在那里等我。我心头一暖,有一个人担心着你,在意着你,真的很好。
后来我和先生去旅游了,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邻居说,那个女人在两天前死了,好像是吃了安眠药。
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跑到书房,透过窗看着对面的阁楼,依旧是门窗紧闭,除了那句话,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那个女人的离开。
我曾想过,也许有一天她会放下现在的一切,远走他方,找到新的生活,但绝对没有想到她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永远地离开。拨弄着她送给我的古琴,我好像有些明白她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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