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了

母亲来了

母亲来了，又走了。

母亲一向晕车，哪怕是火车也晕，所以她不爱出行。这次如果不是远在他乡的女儿生病，需要人照顾，她应该也不会来。担心她晕车，女儿特地给她买的动车，因为时间短，但是要换乘。父亲特地坐了一站把母亲送到换乘站的，女儿心里很安慰，因为母亲得到父亲的关心和爱护了，她得到的不多，操劳得太多了！ 虽然是动车，虽然时间较短，但是，距离八九百公里，途径13个站，坐票，让一个对气味极其敏感的人来体验，还是很难受的。一路上打电话，问候母亲，她说还好，每次打完电话，不到一秒钟就挂了，还没来得及问她洗漱物品带了吗，有哪些东西需要购置的？终于，等了许久，母亲终于到了女儿的住处，女儿才知道，下了火车母亲还是呕吐了，还是晕车了……赶紧洗了澡，睡了一晚上，才好些。

母亲来的第一天，就开始积极地给女儿洗衣服，擦这洗那的。吃过早餐，跟着女婿去了趟菜市场，一回来嘴边就不停地说“菜好贵啊……蔬菜贵，肉也比家里贵好多，家里才10元一斤，这里要20一斤……”女儿听了很不耐烦：这里是大城市，当然贵啦！刚来的母亲，接受不了是正常的，小县城的物价肯定低的，大都市的房价高，无形中各种日常生活的消费水平也高了……但是女儿并没有谅解母亲的心情。下午女婿赶去学校忙自己的事情，母亲照顾她。她想带母亲出去逛街，因为今天，大概是无聊的缘故，母亲一直在逛某宝，看裙子。女儿知道她在老家就看中了两件裙子，但因为舍不得（一件一百多，另一件才两百多），也因为想再看看，都没买下来。某宝上的裙子，确实好看，但是不知道质量如何，上身效果如何，也犹犹豫豫没给她买……本来说的六点出门，看天空暗了，于是五点就提出出门了。出门后，发现还是有点热，走了没多远，女儿说热，还是不去了，因为那里步行过去要二三十分钟，母亲又不能坐公交。于是带着母亲在附近逛了逛，还去了附近的一块绿地逛了下就回去了。晚上跟父亲视频，女儿一个劲儿地在父亲面前嘲笑母亲老是说贵，问她是不是跟女婿出去买菜的时候一直在说“好贵好贵”？父亲也是笑，笑得母亲似乎有些不舒服了她才停止……

母亲来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煮了粥，吃的时候她一直在说：煮的太干了，怎么没有女婿煮的好？女婿煮的粘稠度刚刚好。女儿心里也有点失落。中午母亲准备出去买菜，女儿想了想，用手机在网上买了菜，让母亲不要出去了。母亲炖了只鸽子（这是女儿的同事来看她带的），吃的时候才知道，母亲往里面加了很多醋，而且汤很少，尽是肉……女儿看着碗里的鸽子肉，少许汤，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疑惑，母亲是常常做饭的人，而且在别人家当保姆，是自己生病了才请了一周假过来的，做饭怎么还会做成这样？顿时，女儿觉得自己的生活质量大大下降……她想让丈夫回来……其实丈夫下午就会回来的，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下午，女儿把鸽子肉往丈夫和母亲碗里夹，也为了安慰母亲，她说味道还不错……

母亲来的第三天，女儿要去医院拆绷带了。一大早，女儿刚醒，母亲就说要去买点菜和肉回来包饺子，她想包点饺子给女儿女婿留着，女儿行动不便的时候可以煮点来吃。母亲问女儿想吃什么馅的？打算去买点什么回来……说了没两句，母亲又提到菜贵肉贵的话，女儿很生气，怎么老是提贵？难道贵了就不吃了吗？这里是大都市，贵很正常啊！女儿的话让她很难受，她说：你变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跟你说话已经说不上几句了……说完她就起身了。女儿也慢腾腾地起来，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因为绷带太紧了，躺在床上连呼吸都不顺畅，而且伤口疼痛，绷带边缘还压出了新的伤痕。她也很难受。跟母亲一起出了门，以为打的车到了，但到了门口得知被取消了订单，原因竟然是不好停车！女儿火很大，让丈夫重新叫车。在门口等车的过程中，女儿看到母亲跑到对面的小区门口，那里有几个老奶奶在卖菜。女儿想叫住母亲，却没叫住，声音被掩盖了。母亲买了菜，还在对面朝女儿扬扬手上的青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女儿很无语，她认为，散户的菜没有保障，因为没有经营许可证，而且菜的来源也不清不楚，买的人基本上都是老爷爷老奶奶，她不喜欢去买这种菜。从医院拆完绷带回来，正看到母亲在包饺子，有芹菜肉的，有韭菜粉丝的，而且她已经包了一百多个。她让女婿又出去买了三筒皮，继续包。她说，主要是弄馅的时间久，粉丝比较难弄，先泡开，再剪短，还要把韭菜、芹菜切碎……但是女儿没听两句，就进去躺着了。中午吃的饺子，女儿很喜欢吃。下午女婿又回了学校，只剩下母女二人。母亲看电视，一直用自己的手机，屏幕小，女儿教她用电脑看。母亲说自己不会弄，女儿说：什么都是要学的，不学就一直不会。她教母亲用鼠标和键盘，没两下，母亲就会了。看得出，母亲很开心。下午吃饭，母亲做了新花样，女儿很喜欢。做饺子馅多出来的粉丝，还有饺子皮，她把饺子皮用一点油，小火，煎得焦焦脆脆的，用饺子皮包粉丝吃，味道很不错。女儿吃了很多，母亲看她爱吃，又去多煎了几个。母亲说：那个小区门口的人卖的韭菜很香，比菜市场卖的大韭菜好吃，而且不贵，米苋（方言是汉菜）也很便宜……女儿吃了几口米苋，说这个米苋真好吃，让母亲明天再去那边买。这是实话，大概这些人家的菜，真的是自家种的，那些老人去买，一是便宜，二是真的好吃，有真正的菜味儿（现在很多菜已经没有它的本来味儿了！）母亲很开心，说要再去买。晚上母亲给女儿洗头发，有点痛，女儿说母亲洗头发没有丈夫的妹妹洗的轻，洗得舒服，妹妹在母亲到的那天给她洗过，她觉得很舒服。

母亲来的第四天，女儿要去上班，母亲早上起来给她煮了几个饺子，自己的竟然没煮。下午因为累，提前回来。睡了会，母亲开始做饭，炒了米苋和冬瓜，还有咸菜（女儿不能吃），又是煎的饺子皮，母亲说包冬瓜也可以吃的。女儿试了试，也不错。母亲说她早上也是吃的饺子皮，煮着吃的，中午吃的面……母亲还是舍不得扔东西（饺子皮放一天就不好吃了，粘粘的），她一向都是舍不得。家里的水果烂了一点，女儿、儿子都说扔掉吧，她会拿起来把坏的削掉继续吃；饭桌上剩下一点菜，女儿说吃饱了不要了，母亲说她来吃完吧（她已经吃饱了放下碗筷了）；桌子上掉了一粒面包渣，她也要捡起来放进嘴里……这些，女儿和儿子都看不习惯，常常说她，让她不要太节俭，该吃的要吃，该喝的要喝，喜欢的就买。这也许就是代际之间的距离。老一辈的人都崇尚勤俭节约，朴素善良，而年轻一辈们，已经把一些美好品质，渐渐地抛入九霄云外，被流水冲刷侵蚀殆尽了。吃完饭，母亲跟着女儿出去溜达，转了一圈又一圈，去找银行，又去买卡……中间找了两家店子，让母亲试了下衣服，她不太满意。女儿说明天带她去大商场逛逛。晚上，母亲帮女儿擦洗，搓背的时候很用力很快，女儿说轻一点，要搓一层皮下来了……母亲说她一直这样，做事求快求效率，因为做保姆，事情很多，这个没做完的话小孩交到自己手上，就更没时间做了，所以每天早上都一个劲儿地做，要尽快做完。女儿能理解母亲，知道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一辈子都是这么过的，但女儿告诉母亲别这样搓，不好，尤其是脸，要轻轻的洗……母亲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也没教给女儿，连月事也没教过，月事期间要注意什么也没讲过，所以在学生时代，女儿丢过很多次脸，裤子脏，凳子脏……更别提什么护肤之类的了。女儿真正开始护肤，是从大四开始的，因为好一点的护肤品都不便宜，女儿舍不得。女儿也由此懊悔，没有及时护肤，底子也不好，肤质也差……所有的一切，母亲不知道，现在由女儿一点点地教给她……

母亲来的第五天，女儿依然去上班，早饭没在家里吃，中午回来吃的。她想，这几天母亲都没有吃到米饭，她也担心自己不回来吃，母亲就没有好好吃（她可能随便煮个面条或者吃点什么），也想多陪陪她。回来发现母亲煮好了桃胶银耳百合汤，煮了玉米，还炒了两个菜。是的，女儿回来，菜才会丰盛，不回来，可能就是一碗青菜。下午女婿回来，她又多做了两个菜，其中有鲈鱼，母亲很喜欢吃，一起吃完，打算出去逛逛。三个人一起来到商场，逛了好几家店子，母亲都没有看中的衣服，她说太时尚了，适合年轻人穿，不适合她。女儿说二楼还有，母亲已经失去了逛街的兴致，尤其是，她知道有的店子很贵……在出商场处，女儿看到一家金店，准备给她买一个饰品，得知是给她买的，她马上拒绝并拉着女儿离开了。路上，女儿才知道，她不想花女儿的钱，也不想回去后父亲责怪她。女儿去年给她买了两件裙子和一双鞋子，父亲曾责怪她花女儿的钱……

母亲来的第六天，已经商定带她出去玩。坐地铁，要转三趟才到。路上，母亲一直低着头，她不能看窗外，不然也要晕了。还好，地铁上没吐，没晕。带着她去了海洋馆，带她看了很多她没见过的鱼和动物，她虽然有兴致，但还是那样，速度很快，拍个照，或者看一眼就走，她似乎没有闲下来的可能，没有慢下来的可能……上次女儿和丈夫去海洋馆，年轻的夫妻，也逛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去，这次，女儿这个病号，加上丈夫和母亲，竟然一个半小时就出去了……出来后，天空就下起了大雨。女儿带母亲去吃了麦当劳。以前，母亲说自己不知道肯德基麦当劳是什么味道，女儿特意带她去吃过一次肯德基的汉堡，这次又带她来麦当劳吃了汉堡和鸡腿。紧接着，带她去了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从早上9:00出门，到下午3:00到家，女儿体力不支，一路上，母亲似乎有些后悔，不该让女儿这么累，女儿却担心母亲会不会累。去菜市场买了虾，买了鲈鱼，买了芦笋，回家休息了一会，母亲和丈夫做起了菜，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吃饭时母亲一直舍不得吃虾子，她想多留点给女儿女婿，女儿却一个劲儿地给母亲夹。母亲来的第一天女儿就说了，母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跟女儿客气，也不要说什么都留给女儿吃，自己也要吃一点。后来有一天也提到过这个，说当保姆也不能太客气了，想吃的还是要吃一点。母亲说当保姆也不容易的，小孩子爱吃的你不能吃，因为有孩子会问：你是不是吃了我的东西？如果吃了就会很尴尬，所以母亲从来不吃小孩爱吃的东西……当时听了，女儿心里也很难受，尽量把母亲爱吃的多买些。母亲爱吃的水果，爱吃的菜，她尽量买。

母亲来的第七天，这天下午，母亲就要坐火车回家了。母亲特意要求买直达的卧铺，但是要15个半小时，女儿担心母亲受不了，母亲说睡一晚上就到了，这样更好些。早上，女婿早早地出门了，女儿和母亲喝果汁，吃了面包。快到中午，女儿带母亲逛了附近的商场，见到很大的鱼、虾、蟹，她很惊奇。逛完出来，发现她只买了一包咸菜，我买了红肠。又去小超市买了她在路上要吃的，女儿给她买了很多较辣的零食，瓜子和花生。又去买了玉米，母亲趁女儿买玉米，准备自己买虾，结果女儿赶过去，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把钱付了。准备再买条鲈鱼，母亲说连着吃了两天，不想再吃了。买了饼，回去洗了很多水果，中餐就这样解决了，因为下午三点就得吃饭，然后送母亲去车站。做了虾，母亲是要带回去的，她让女儿和女婿也吃点，但他们都不吃，给母亲把玉米装好，洗了水果带好，又把虾打包好。吃过饭，女婿赶紧去把碗筷洗好。不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女儿催母亲去上个厕所再走，趁机给母亲的包里塞了一点钱。送母亲到了车站，给她取票，送她进候车室，在高台上看着母亲进站，直到母亲消失在眼前，女儿感觉心里有点失落。

这几天，对母亲的态度不是太好，大概母女相处，也需要磨合，毕竟归家的日子有限。这几天，母亲对女儿说了很多话，在餐桌上说的较多。她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不顾及她，有次把菜都吃完了，她干完活回家只剩下白米饭……她大发脾气，把父亲骂了一顿，从此父亲知道念及她，在外吃饭总会把好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羡煞旁人……女儿只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那么好，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女儿很害怕他们吵架，因为他们吵架，女儿曾经一度讨厌回家，甚至恨他们……她以为，母亲也很厌恶父亲……直到这两年她见到父亲越来越关心母亲，主动帮她承担家务干点活儿了，甚至亲自送她去换乘，路上叮嘱母亲小心，还给她打电话……原来，在母亲心里，父亲也有温情的。

母亲就这么回去了，女儿心里想着。从前，母亲随父亲在外的日子多，女儿和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多；现在，一家四口分散，女儿和弟弟离家更多，父亲和母亲只好相依为命。这是一种无奈，生活的无奈。

母亲回去了，她曾来过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