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带

 

作家史铁生有一篇记述母亲的散文《合欢树》，记得许多年前初读此文，看标题还以为是写男女之事，读罢才知“上当受骗”了。至现在也不解史铁生为什么要来这么一棵树而且以之命为标题，明明就是一个儿女情长甚至带点色情标签嘛，何况合欢树在民间还有“鬼树”之称——鬼诗“钱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马缨花”，之所以鬼气森森，跟这株合欢树就有很大关系，马缨花即合欢树的花朵。——当然，也许人家当初千真万确就是有这么一棵树，那就不说了。也有谓马缨花为“吉祥之花”的，史铁生的命意在此也说不一定。如今的史铁生已然成鬼，《合欢树》的命题初衷何在，真是只有鬼才知道了。

“合欢”一词最广泛被认知的一个意思就是男女交合，欢合。《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逢夫》：“沉洪平日原与小叚名有情，那时扯在铺上，草草合欢，也当春风一度。”清纪昀 《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二》：“夫妇亦甚相悦……视其衾已合欢矣。”此类的例子可谓不胜枚举。

由“合欢”衍生出一系列复合词词来，如合欢莲（即并蒂莲），合欢襦，合欢绔，合欢带，合欢扇，合欢殿，合欢结，合欢草（即野百合），合欢树，合欢花（即马缨花，亦称夜合花），合欢杯，合欢被，合欢床，合欢图（即春宫图），合欢词，合欢舞等等。由此可见，“合欢”在古代国人心目的向往和追求，可谓孜孜以求，矻矻为念。

上述的“合欢襦，合欢绔”应该指女性的贴身内衣没有问题，颇有意思的是“合欢带”，应该不指装饰性的飘带而指裤带（今人的“裤带松”一词实在是含蓄之极的表述）。

行文至此，似乎有点色了，同时也到了关键节点。但遇一个名词，总得弄清楚其含义吧。古人大致也如此，否则的话，就不会将“合欢带”规定为一个词牌名了。

“合欢带”作为一个词牌系北宋著名风流才子柳永的创立，即下述这首《合欢带·身材儿》：

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一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妍歌艳舞，莺惭巧舌，柳妒纤腰。自相逢、便觉韩娥价减，飞燕声销。       桃花零落，溪水潺湲，重寻仙境非遥。莫道千金酬一笑，便明珠、万斛须邀。檀郎幸有，凌云词赋，掷果风标。况当年、便好相携，凤楼深处吹箫。

不算深奥，毋需译释。艺术品位不算太高，还有些色眯眯。北宋杜安世也有一首《合欢带》：

楼台高下玲珑。斗芳草、绿阴浓。芍药孤栖香艳晚，见樱桃、万颗初红。 巢喧乳燕，珠帘镂曳，满户香风。罩纱帏、象床屏枕，昼眠才似朦胧。      起来无语更兼慵。念分明、事成空。被你厌厌牵系我，怪纤腰、绣带宽松。 春来早是，分飞两处，长恨西东。到如今、扇移明月，簟铺寒浪与谁同。

宋末元初仇远《合欢带》：

令巍巍、一段风流。看情性、忒温柔。记得河桥曾识面，两凝情、欲问还羞。 沈吟半晌，蝉敧舞鬓、莺涩歌喉。到黄昏饮散，口虽未语，心已相留。 纱窗低转，红袖同携，随花归去秦楼。酒力难禁花易软，聚眉峰、点点清愁。 瞋人笑语，朦胧娇眼，�4�5鬌扶头。醒来时、月转西厢，隔窗犹听箜篌。

记述的大约是一次青楼幽会经历。

近代著名画家吴湖帆也有《合欢带》：

春衫随宠流轻娆。任浅黛，怯重描。却道偎肩无寸碧，听莺啼燕语争娇。 天生付与，玲珑美玉，宛转柔腰。甚当初、漫说凭谁佩解，些个魂消。 天台犹识，经雨桃花，刘郎前度迢遥。拾翠寻芳回昨梦，记香阶、待月相邀。 风流恁展，千重云态，十丈霞标。问何期、醉倚琼楼。 并吹双凤秦箫。

以《合欢带》为词牌的词作应该是不少，因为还有变体嘛，上述杜安世那首就是变体。只可惜流传至今的已然不多，乃至《合欢带》作为一个词牌都少人知道。

“合欢带”一词进入诗句也很频繁，如宋朱熹 《拟古》诗之七：“结作同心花，缀在红罗襦。双垂合欢带，丽服眷微躯。” 元武汉臣 《玉壶春》第四折：“准备了佳期，合欢带常拴系。得遂了于飞，同心结莫摘离。” 明何景明 《捣衣》诗：“愿为合欢带，得傍君衣襟。” 清吴伟业 《子夜歌》之五：“尚有宛转丝，织成合欢带。”，多不胜数，就不一一细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