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的我24岁,家里为了准备为我娶媳妇,把积攒下来的钱七拼八凑买了些砖瓦楼板之类建造楼房的材料。原来五间青砖小瓦的条房已经落伍,左邻右舍相继盖起楼房,加之我婚龄将近,盖楼房迫在眉睫。
腊月动工拆了旧房,我们在简易房里过年,记得留了一间厨房没拆,有锅有灶烹鱼煮肉,虽然天寒地冻,一家四口满心欢喜,因为在新的宅基地上盼望已久的新居已经破土动工。春节的时候一家三代四口人挤在一间屋里格外亲近。春联照样贴得红红火火,床沿挨着灶台的日子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年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那年大雪久久不化,匠人眼巴巴的看着不好动工;短暂是因为我们全家齐心合力克服困难,一桩大事转眼梦想成真。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白天来帮忙,年迈的外婆卧床不起也是未婚妻帮忙照料。
打春的日子近了,日照正常春雪融化,匠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墙体一天一天成长,忙里忙外的家人已经应付不住。母亲决定送外婆去姨妈家住,姨妈姨父欣然答应。
忙忙碌碌了几个月一座暂新的楼房拔地而起,瓦工结束之后木工忙着装门装窗,直到把简易房里的家具一一安置到新房来之后。母亲提议接外婆回来住。
我独自用板车拉外婆回来。从姨妈家出门沿途我一直含泪而行,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我无法控制我的情感,莫名地流眼泪。外婆已经九十高龄,清瘦慈祥,眼睛白内障多年,已经看不出一路的麦绿油菜黄,看不见空中飞的是布谷还是成群蜜蜂。这样的“迁徙”对于一个老人是不是忧伤我无法得知,板车的背带一直勒紧着我的肩,紧握车把的手汗流不止,这段熟悉的路第一次感觉走得太沉。我始终难以平复一路哭泣的情绪,20年以后的今天,我仍觉得有一种对外婆的亏欠和老无所依的后怕,外婆不太习惯住在她不经常住的房间,家里建新房,这样临时的变换居所还是让一个耄耋老人忧心忡忡,每次去探望外婆也是匆匆而过,大部分时间外婆慈祥地躺着,花白头发梳理得有条有理,一块方方正正的手帕放在枕边,外婆的习惯几十年不变,唯一多的是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一个曲奇盒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大部分时间很安静。消遣的时间会听到粗糙地手撬开曲奇盒子的声响。回来的途中我没有停车休息,我以几乎稳定地速度前进,保持板车的平衡,还是担忧颠簸摇晃带来的不适,小心翼翼。只是一路上我哽咽得不行,无缘无故却又固执地默默流眼泪。远远看着新落成的家,我多么希望外婆的眼能够看到崭新的木门,敞亮地窗户…外婆落脚的刹那是欣慰的。嘴角的微笑让我止住一路未停的泪,母亲质问的时候我只告诉她一只飞虫误入我的眼睛,好痛好痛……干枯的手臂却一样有力量,在搀扶的辅助下很快找到熟悉的床沿,灯的开关还在老位置,这盏灯在夜间想必是无比灿烂的。地面砖对于外婆来说无疑也是新鲜的,从小裹脚长大的外婆担忧地面太滑,没有足够大的脚掌和地面接触。于是更加小心,加倍拽紧我的手在她的掌心。那一瞬间,掌心的温度从指尖袭上心头。外婆问我娘,怎么才接我回来?外婆突如其来“怪罪”我们拖到今天才接她回来住,趁父亲母亲都在跟前,我突然转身冲出门外,此一刻我无法用哽咽来压抑我的泪水。我的泪止不住往外流淌,外婆的那句问话我怎么合理的回答她。
隔年外婆离开我们。在油菜花正黄。东风正浓的春天。
又是20年过去了,那个带给我最初基因的老人依然活在我心里。我的大部分习惯和性情遗传着外婆的优点。包括看书写字。
献给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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