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推荐作家徐则臣的小说《大雪封门》,说是十年最好,我也怀着期待读下来,也许是性子急的缘故,读前面的几段的时候总也进不去。后面才渐入佳境,读了进去。
北京的冬天特别冷,特别是没有取暖设施的那个年代,只靠炉子才能带来一点热量。冬天的风特别猛,门后挡风的塑料布也撕出一道口子,风一吹就带着哨音,露风的冷让住在屋内的人放弃了对风的抵抗,钻进被窝就不想再出来。屋内原本住四个人,第一人称的我,还有宝来,一个为了女孩在酒吧门口被地痞打成了傻子的胖子,被他爸接回了家,还有米箩和行健。
我听着北风的哨音入睡,却又被屋顶上的鸽哨吵得神经衰弱,开启了我用弹弓追打鸽子的过程,通过这种追逐,也扩大了对北京城的认识,在路上遇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一直跟着他,同一方向同一速度前行,连续三天,他们终于搭了茬。
他叫林慧聪,来自祖国的最南端,在去年结束高考中落榜了,只因他把作文写跑题了,题目是关于种树的材料题,他上来写了《如果大雪封门》。落榜后,他选择去北京,这是那时代出门人的选择,选择去祖国的心脏去看看。他就投奔到当年因为用刀伤人后逃到北京的二叔处,开始了放鸽生活。
作者对林的描写,只一句“他的头发支楞着,像雷震子的弟弟”,操着一口软绵的南方口音,形象一下子就立体起来了。他住在一处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害羞的他说自己怕冷,就盼着一场大雪。
我出于同情,就与米箩与行健商量,让林来我们这个有暖气的屋子里。他们虽然同意,但米箩却担心已经吃掉了他七只鸽子。行健却不介意,准备收他房租买酒喝,这几只鸽子就权当见面礼吧。
林搬来与我们同住,他住宝来那张床,在院子里弄好鸽子窝,他随行李还带来一只老母鸡给大家当下酒菜。一句话带出来我们三个人的目前的职业,就是昼伏夜出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的,办各种证件。林想跟我上楼顶看看,想像着大雪封城的北京有多壮观。
鸽子隔三差五在少。我弄不清原因,附近没有鸽群,不存在被拐跑的可能。我也没看见行健和米箩明目张胆地射杀过,他们的弹弓放在哪我很清楚。不过这事也说不好。我和他们俩替不同的老板干活,时间总会岔开,背后他们干了什么我没法知道;而且,上次他们俩诡秘地出门找了一趟女人之后,就结成了更加牢靠的联盟,说话时习惯了你唱我和。慧聪说他懂,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同过窗的,还有一起嫖过娼的,会成铁哥们儿。好吧,那他们搞到鸽子到哪里煮了吃呢?
慧聪不主张瞎猜,一间屋里住的,乱猜疑伤和气。行健和米箩也一本正经地跟我保证,除了那七只,他们绝对没有对第八只下过手。
鸽子的失踪慧聪无计可施。“要是能揣进口袋里就好了,”他坐在屋顶上跟我说,“走到哪我都知道它们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越来越少是必然的,这让他满怀焦虑。他二叔已经知道了这情况,警告他就算把鸽子交回去,也得有个差不多的数。什么叫个差不多的数呢?就眼下的鸽子数量,慧聪觉得已经相当接近那个危险而又精确的概数了。“我的要求不高,”慧聪说,“能让我来得及看见一场大雪就行。”当时我们头顶上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西伯利亚的寒流把所有脏东西都带走了,新的污染还没来得及重新布满天空。
听说寒流要来,我买了二锅头和鸭脖子。一定要坐着看雪如何从北京的天空上落下来。我们喝到十二点,慧聪跑出去五趟,一粒雪星子都没看见。夜空看上去极度的忧伤和沉郁,然后我们就睡了。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什么东西抓门的声音把我们惊醒。我推了一下门,没推动,再推,还不行,猛用了一下劲儿,天地全白,门前的积雪到了膝盖。我对他们三个喊:“快,快,大雪封门!”
慧聪穿着裤衩从被窝里跳出来,赤脚踏入积雪。他用变了调的方言嗷嗷乱叫。鸽子在院子里和屋顶上翻飞。
但慧聪觉得积雪覆盖的北京更加庄严,有一种黑白分明的肃穆,这让他想起黑色的石头和海边连绵的雪浪花。他团起一颗雪球一点点咬,一边吃一边说:“这就是雪。这就是雪。”
行健和米箩从院子里出来,在积雪中曲折地往远处走。鸽子在我们头顶上转着圈子飞,我替慧聪数过了,现在还勉强可以交给他叔叔,再少就说不过去了。我们俩在屋顶上走来走去,脚下的新雪蓬松温暖。我也搞不清在屋顶上待了多久,反正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那会儿行健和米箩刚走进院子。我们从屋顶上下来,看见行健拎着那个装着死鸽子的塑料袋。
“妈的她回老家了。”他说,脚对着墙根一阵猛踹,塑料袋哗啦啦直响,“他妈的回老家等死了!”
米箩从他手里接过塑料袋,摸出根烟点上,说:“我找个地方把鸽子埋了。”
北漂的生活在不同的年代有着不同的境遇,但那种漂泊的感觉总会是一样的。在异乡中谋生,在相处中取暖,却也在相处中看清人性的冷暖。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选择的不同,一切都成为梦一样的过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故事结束了,可人生却才刚开始,在人生的巨浪中,还要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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