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我，处处是故乡

余干旅舍       刘长卿

摇落暮天迥，青枫霜叶稀。

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

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

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

随手翻到的一首小诗，语言简明，思乡的主题似乎清晰平常，好像没啥好说的。

让我觉着好玩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一是“乡心正欲绝”。

先说“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这一句。城是孤的，鸟是独的，当然是诗人自身孤独处境与心境的体现，这手法亦常见。有趣的是城与水是互相封闭隔绝的，鸟与人亦是相背而离，景与物，景与人之间是相互抵触排斥的。日暮时分，城门紧闭，可水是柔软的流动的，从另一角度是否也可以说水温柔的依城绕城，甚至多情的不远千里来探望城？鸟与人相背而去，不是各踏归途各得其所的安宁谐和么？

天黑欲昏，草木摇落，秋霜稀叶，月上渡口，渔船未归……的确很能引动人的愁悲乡思。可这里乡思远不是思乡那么简单。

同为写秋，不必说刘禹锡的“湖光秋月两相知，潭面无风镜未磨”的平和喜乐；不必说苏轼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的达观豪迈；亦不必说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新禅意。

诗象即是诗人的气象，在思乡的幕后，实是诗人的孤独在高歌呐喊，诗人的与环境不相融遭排斥的痛苦在骚动呻吟。这些都是不可与人明言的呀，甚至正是诗人的痛处之所在，怎好揭给你看？好在还有思乡这块手帕，什么泪都好借此流出擦干。

什么人才会思乡欲绝？春风得意的人，哪有时间与精力思乡？志存高远的汉，哪里顾得上思乡？即使会有瞬间片刻的乡念触动，也不会作悲悲泣泣的表达。只有未发育成熟的娃娃，可以肆无忌惮的哭喊着想家；只有风烛残年的老弱，可以老泪纵横的轻呼着故乡；余者，都是失意的落魄的落难的不如意的人儿，借由思乡弹一把生活的辛酸泪而已。

所以，刘长卿，我懂你的悲伤。

愿你我，处处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