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枪(2006-10-25)
走向那辆别克时的老丁面色铁青,
眼睛血红慑人,目光凌厉如刃。
东门关下,官道整修,一半路面砾石犬错跌荡起伏,
沿途尘土弥漫,黄沙连天。
另一半路面黑色沥青开始熔化,蒸腾起袅袅热浪,
透明飘缈,似亡魂起舞。
随处可见被车胎碾爆血肉模糊形状各异的长蛇尸体。
一只折翼黑鸟嘭的撞在侧窗,又攸然离去,
余下沉闷结实的一击。
你窝在后座,老丁钉在驾驶位,
你们同去宣恩送笔人情。
这是辆面目全非的退役警车,标志斑驳难辨,空调也早已经坏死。
午后的太阳射出白炽的光焰,穿过玻璃依旧毒辣,
一寸一寸舔噬皮肤。
汗水在布满尘垢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
被蒸干后全是泥土与盐渍的痕迹。
不能开窗,外面的沙尘一点也不比阳光客气。
坐垫下仿佛有武火灼烧,滚烫一片,人与锅贴无异。
一路无话-----
都在竭力对付眉稍摇摇欲坠的汗滴,
以及粘在身上撕扯着皮肉的衬衣。
日你先人,给老子快点不行啊?
老丁突然闷闷的咬出一句,冲前面的别克。
你隐隐听见了格格切齿的瘆人声音。
你弹掉手中的烟灰,马上摇上窗户。
然后拍了下老丁肩膀
-----莫急莫急,不赶时间。
老丁吭了一声,捶了几下喇叭。
汗珠子争先恐后在他阴沉的脸上阡陌纵横。
他没有理会。
一颗汗珠准确无误的砸进他的眼眶。
前面的别克跟条蛆一样,
在这样的山路,霸着道路中间,
爬得慢条斯理。
这状态与某位刚从温馨岛逍遥过后意兴阑珊的人民教师也颇为相似。
你们沐浴且吞咽着别克的尾气,踟蹰行驶四十多分钟。
老丁已经摁了二十几次喇叭,目龇尽裂。
却始终借不了道。
草,认准了,改天扎实搞他一顿!
你是这样想,老丁没做声。
只是目光更象锥子,
露着冷光。
过狮子关,公路悬附山腰,下临寒潭。
坏路终止,车道骤然变宽,过往车辆也渐趋稀少。
老丁一甩盘子,超了过去。
你舒了一口气,还有半小时,赶上酒席绰绰有余。
老丁却又将方向盘一抡,车轮狠狠的打过地面,车尾扬起一阵狂沙,车嘎然横在路中。
你懵了。
老丁没理你。
兀自下车,
径直走向后面的别克,
手里攥着那把黝黑发亮的六四式。
啪啪两声脆响,
里面的中年男子捂着汩汩冒血的脖子,抽搐着身体,
一副死也不信的眼神。
老丁回到车里,摸出手机。
他给局子打了个电话,说出了点意外。
老丁认认真真的擦了把汗,舒了一口气。
然后扭头跟我说了句,
走,赶得到。
你目睹童年好友崩了那个面容不详的别克司机。
或者,这个梦里开枪的人是你。
山中遗事(2008-04-09)
五十多年前,长岭岗。
天色近黑,群山苍莽,夜鸟低旋。
先是二人候见“姑爷”远远过来,于是笑脸上前,递上烟卷开始寒暄。
一人趁“姑爷”不备从背后拦腰箍住,“姑爷”笑着说莫开玩笑,于是推搡,
后面一人暗中加力不让“姑爷”动弹。
前面一人脸色一冷,不再言语,摸出杀尖照“姑爷”头上先是一刀劈下,接下来又连捅数刀,不出片刻,“姑爷”气绝,血肉模糊。
事毕,动刀那人朝路旁一声猛喝:
姚乾堂,还不过来,招呼我们把你也依这样做了!
三人本是共谋,独姚乾堂有家有室,于是只作旁观没有动手。
多年后外公忆说此事,仍面有悸色:落刀之时,满山的野鬼都在厉嚎......
事后有幕后主使自首抵命,这是事先的协议。
杀人者中,有两人唤被杀者“姑爷”,平日里都以辈分相称,并不仇隙。
劫杀一事乃宗族高层议事决定,被杀之人是来此地的上门女婿,因作风问题招至杀身之祸。
是时,涉案四人,皆三十左右年岁。
后,主事者赴死。
动刀者与协作者分获十一年与五年牢狱。
外祖父仅服刑十一个月,实属万幸。
据说,自此之后,此地再无上门女婿。
不过也怪,几家后人,到现在都也相安无事往来依旧。
我推算了一下,这起杀人事件应该是在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五一年之间。
长辈没有说具体的季节,但是说到了农忙,我想应该是春夏。
这个时节的长岭岗,青山黄土如昔,只是映山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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