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我说…”
“叫我艾莉,亲爱的,你怎么又忘记了?”
在爱莉,不,我还是叫艾伦比较顺口,就先还是把他看做艾伦吧,想要去做这个手术之前,其实我是从来不知道变性人是个什么概念的,虽然在纽约这个城市,对LGBTQ的支持力度倒是挺大的,但是由于我身边是没有这样的人的,所以我了解的也就不多。
直到有一天,艾伦跟我说他要去做这个手术,因为:
“我想我生来就错了性别,虽然我们结了婚,但是我想即使是我换了性别,你应该还是爱我的吧。”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等一下,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看起来,我确实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拜托,在这个城市又不犯法,何况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是受到了所有的亲友祝福的,不论从你那方面来看,都是完满的。
但是我想我们是有一种类似于血缘关系的一对的,或者说,灵魂伴侣,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但是,不幸的是,他在半年前死了。
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坐在办公室里被扰得几乎一点心思也没有。我不喜欢雨天,因为雨水会渗进你的鞋子,湿掉你的袜子,而且为了躲雨穿着西装在雨中跑起来也不方便。我倒不是讨厌雨水粘在身上的感觉,只是我觉得那太过于被动,我更倾向于让我自己的肌肉动起来,然后自然地流汗湿满我的全身。
就像在屋子里待久了就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类似的雨雪天,恐怕外面的世界更是精彩。会看到很多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景象,还有小几率事件。就比如那天,我弟弟载艾伦出去购物,他们走之前跟我说的,要先去健身房,然后去购物,最后还要去看电影,新上映的《丹麦女孩》,总之是要吃吃玩玩一整天。
他们从九点就离开了,我和他们一起出的家门,但没有见他们回来。他们回来得太晚了,可是雨还没有停,于是他们很不幸地遭遇了车祸,艾伦活了下来,而我的弟弟,却当场死亡!
而活下来的艾伦变得怪怪的,他的记忆在手术之后有了一部分的缺失,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结婚的了,他变得患得患失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时候会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到我的办公室,就只为了问我一句,我是不是还爱他。
但是我心疼他,所以就愿意像对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把我们相爱的故事讲给他听。
挺奇怪的,我们做了四年的同学,也几乎“眼熟”了四年,但是却一直等到毕业舞会的时候才坦白。那天,他的朋友们整蛊他,在转瓶子游戏环节,蒙住他的眼睛让他随机和一个人接吻,但是却抱了一只小狗递过去。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他显然是不明所以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他了,不甘于让他受到如此侮辱。于是,我一把把狗推开,自己吻了上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是他的小把戏,他是喜欢我的,而且也很自信地跟朋友打赌我也会喜欢他,所以就设计了这个局,让他的朋友配合着来套路我。
“那个时候要是我没有出手呢?”我对他的鬼机灵哭笑不得。
“那,我就真的会亲那个小狗狗了。”他躺在我的大腿上,虽然一脸不可思议但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撒娇,接着又一本正经地强调,“我可是跟朋友打了赌的。”
“你们赌的是什么?”我很好奇他会为我下多大的血本,也想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我低下头,吻落在他的头发上,轻声问他。
“我的初吻。”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说。
“初吻就献给了你的丈夫,会不会觉得很亏?”我搂着他坐起来,在他的耳边吹气。
“真的是亏大发了,我应该先谈个十次八次的恋爱再定下来的。”呐,他又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们在约会三个月之后就结婚了,他给我的感觉过于美好,我真的不想放弃他,所以就很快求了婚,然后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就像很多普通的伴侣一样。
只是婚后我们才真的发现彼此的真面目,我们的甜蜜期似乎过得太快了些,从蜜月旅行回来以后开始平淡的生活之后,我们的矛盾就越来越多了,也许不是新出现的,没准我们本来就有这些问题,只是再婚后才真正暴露出来呢。他是杂志社的助手编辑,平日里工作很忙,所以也是从来不做饭的,倒不是不会做,只是他会不愿意进厨房,他的手是写字的手,不是拿铁勺的,而且我发现他同样也不愿意做家务。擦地整理屋子,洗衣剪草坪都是我一个人在操劳,甚至结婚时在院子里添置的薰衣草也因为长久的不受照顾而死了一大片,我修理草坪的时候把那些死了的薰衣草给铲除出去。
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指责我做的家务不干净,做的饭不好吃,草坪上有烟蒂等等,我是越来越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甚至怀疑跟我谈恋爱的是另一个人。于是我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宁可在公司里加班或者去酒吧泡着一直到后半夜。
我在酒吧里不搭讪人也不接受别人的搭讪,我有情绪是我的事情,但是同样我也有责任。在那里坐着的时候,我经常想到的不是艾伦,而是我的弟弟。
我常常庆幸,幸好有他,他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因为上学的地方离我的房子比较近,所以他就一直住在我这里,虽然只比我小三岁,那时候也已经上大学了。在我最无助最烦闷的时候,是他一直在陪着我,我在酒吧里待到后半夜他就陪到我回家为止。大学里的社团、派对之类的活动很多,而且很多都是在晚上甚至近午夜,这我都是知道的,但是他几乎从未参加过,是能推掉就推掉。我已经碰到好几次有他的同学跟他搭讪,问他为什么和别人来酒吧也不和他们去玩,他就说他要陪我,所以很抱歉,慢慢地,也很少再有人来找他出去玩了,我似乎把他的人缘全部都败坏光了。
有时候回到家我甚至也不会到主卧室去睡,而是在弟弟的房间里过夜,艾伦是说过我的,我们就因为这件事还吵了一架。我找理由说是怕吵醒他所以就没有进去,他指责我因为下班不回家做饭让他半夜回到家还是空着肚子的,洗衣篮里的衣服都要满出来了也不知道收拾竟然还有心情大半夜去泡吧。
他说的从来不是眼前的这一件事,他总能像织毛衣似的只要开了头就会源源不断地给你扯出一大堆的事情,甚至会把之前的恋爱过程拿出来作为素材。
我是不想和他吵的,所以在我们有了争执的时候我通常都是沉默或者认错的一方,直到他消气了。原来我是很乐意去哄他的,毕竟在婚姻中,争吵有时候也可以算是一种情趣,但是时间久了,当他硬生生地把无意义的争吵变成我生活当中的常态的时候,我就很难再拥有耐心。但是我会去跟他道歉,会去哄他,直到他消气,这都是我那个小天使弟弟踢着我的屁股让我这么做的。
但是在我们结婚五年之后,弟弟走了,而似乎是重生了的艾伦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脑部受了创伤,所以一直没有回到工作岗位上,而是一直在家里养伤,这也是我一直想要他做的,毕竟失去了弟弟,我不想再让活下来的人再出什么事儿。他虽然失忆了,忘记了之前我们所有的事儿,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还是爱我的,从我把他从医院接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其实有些担心他会和以前一样,毕竟也许他会觉得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失去了弟弟,心理上还是很难恢复的,我不希望他会像以前那般对我。
但是从医院回来的他似乎真的是重生了,可能是因为忘记了我们之前的甜蜜的同时也忘记了我们不幸的婚姻生活吧。也可能是他的空余时间多了起来,待在家里的时候他会主动承担家务,每晚我回到家里面对的也不是冷冰冰的厨房了,甚至他还在我们的院子里搭建了一个小凉棚,每天换着不同的花样给我们的花瓶里换花,有时候那些花是自己买的,更多的时候是从我们的花园里摘的。他拾起了之前已经荒废的几簇薰衣草,把它们养得漂漂亮亮,甚至在周围还划出了一块单独的地方作为他的小花园。
我的办公桌上也放了一个小花瓶,里面的玫瑰是他种的。每天秘书来家里接我的时候他都会把一枝玫瑰给小秘书,让她带到我的办公室,他会把玫瑰的根部用湿纸巾裹起来然后再包上一层保鲜膜,他是越发细心了。
倒是我,越来越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丈夫,习惯了之前匆匆忙忙做完工作就往家里赶,收拾好屋子,洗衣服然后在艾伦回到家之前把饭做好的忙碌生活,还有后来即使自己整宿不回家他也不会问半句而放任自己在酒吧里喝到烂醉的日子,哦,也喝不到烂醉,总会有弟弟盯着我的,他陪着我我也不敢喝得烂醉,怕有不轨的人欺负他,自己到时候帮不上忙不说还很可能是个累赘。
艾伦已经清醒了四个月了,但是回家的时间才一个月,就已经把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了,也让我越来越懒散,我想我可能真的会养出一身的办公室病还有懒病。但是艾伦真的很勤快,还变得很贤惠,我什么活儿也插不上手,以前学会的修推草机、使用电烤箱的技能慢慢也就忘记了。
除此之外,他甚至像是在和我重新谈恋爱一样,时不时来个小惊喜,还会说很多好听的话给我听,我向来是没有安全感的,所以对口头的承诺很是重视,他让我真正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从医院里回来的他让我真正体会到婚姻的美好,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不想放手了。
直到有一天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聊天,他忽然就跟我说了这件事,他说他想变性,“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艾莉,怎么样?”
他像是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他有些闪躲然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让我觉得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他的眼睛偷偷瞄了好几次我的,见我没有答话,于是他正大光明地抬起头,直视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些焦急。
“恩…怎么忽然想要去做这个呢?”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所以也就避开了那个词,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关于这个想法的,我甚至觉得我俩在不同的世界,毕竟我们结婚这么久,我还是觉得我是了解他的,他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概念。
“我觉得我要是个女人会不会容易一些?”他的眼睛又移开了,装作拿起手边的一杯水开始喝,“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想过这个?”
“想过什么啊!”我拿过他手里的那杯水,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捞过来,然后他的一双手就包在我的一双手里了,我明白他说的意思,我也很气他突然会有这种想法,为了“看起来合理”竟然会想到这么委屈自己,我不需要他去改变什么,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他,“听我说,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也没有什么难不难,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改变自己,你更没有必要去变性!”
“br…鲍勃,你真的这么想吗?”他忽然就哽咽了,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和不甘,顿了顿,才开始解释,“我在家里的这些天,邻居们经常会过来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然后对我们两个的照片指指点点,我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了,但是他们看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还会小声地议论,甚至就在我的跟前。”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发了博客,说他们做了变性,现在很幸福。”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们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没想到他会在网上看这些东西,更没有想到邻居们会这么对他,看来我应该找个机会跟他们解释一下这件事儿了。
“变性嘛,就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另一种性别,从小带着自己不喜欢的性别生活很痛苦,所以就选择了改变,从生理上改变的话…”他一边回忆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逻辑跟我解释。
“别再想了,你不是有这种想法的人,我了解你,所以以后不要再看这些东西了好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你可不能当救世主自己一个人牺牲。”我松开他的手改为抱住他。
“但是,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他本来都已经释然了,但是当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的时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恩…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没有进一步的接触了吗,我们都已经结婚这么久了…”
该面临的问题还是要面对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的身体还没有…”我被问得措手不及,只好结结巴巴找出之前想好的理由搪塞。
“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你今晚检查一下?”说完他就从我的怀里走了出去,冲我破有深意地一笑,便走进了我们的房子。
两分钟之后,我看到我们卧室的灯亮了。
我还坐在院子里,不知所措,他虽然什么都忘记了,但是我还记得,我是个直男!
我还记得那天在办公室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我的弟弟艾伦和我的妻子出了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不幸的是,两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可以尽力救活一个,而那个人只能是艾伦。我的妻子的脑部神经还在活跃,但是肌体已经不行了,而艾伦的身体倒没有受多大的伤,只是脑部神经活动衰弱,脱离危险之后也只能做个植物人。
他们就问我愿不愿意把二者结合一下,“成功的话,你的妻子会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就是在你弟弟的躯体中。”
我同意了做手术。
毕竟我不想同时失去两个人,于是出院之后,我就以夫妻的名义和弟弟艾伦相处,毕竟他只记得我们是这样的关系。而遵医嘱,他的神经很脆弱,不能轻易地刺激,因此我也就瞒着他这个消息,毕竟也算是两个人都陪在了我的身边。虽然我越来越感觉艾伦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说这件事,他就扔给了我一个重磅炸弹。
我是爱艾伦的,他可是我弟弟,虽然是抱养的,但我一直拿他当亲弟弟来看;我是爱艾伦的,这些日子,借着他的外壳我来尽着爱我的妻子的责任,我不可否认,这层爱,已经有些变味了。
那回到卧室,我该怎样去试试呢!
我还是回到了卧室,我亲身感受到艾伦的身体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好得差不多了。
近午夜的时候,我已经累到睡着了,可是我不知道,艾伦还醒着,他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下一句话:换脑手术计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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