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史主要是有关行动与思考之间的对话,以及如何在不透明的情况下做决策的故事。医疗让人更脆弱,然后又试图救人。
我们要采用否定法(剔除不自然的);我们只寻求能够带来非常大的健康收益(比方说,救人一命),或者收益明显超过其潜在危害的医疗技术,如毫无疑问必须动的手术或必须服的救命药物(青霉素)。这与政府干预是一样的。这是泰勒斯模式而非亚里士多德模式,即根据收益而非知识来做决策。因为在这些情况下,医学具有正向的不对称性(凸性效应),其结果不太可能产生脆弱性。否则,在某种药物、流程,或营养和生活方式带来的收益很小的情况下,比如那些仅照顾到舒适性的情况,我们可能就会受骗(将我们置于凸性效应的错误一面。)
并制定规则来界定什么才算得上是证据:半杯水究竟应被视为半空的还是半满的,有些情况下,我们关注的是证据的缺乏,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我们关注的是证据。在某些情况下,我们有确凿证据,在其他情况下,则完全没有证据——这取决于风险状况。以吸烟为例,在某个阶段,吸烟被认为能带来一些小收益,比如快感,甚至健康(确实,人们认为这是一个好东西)。它的危害是几十年之后才被发现的。然而,如果当时有人对吸烟表示质疑,他听到的将是千篇一律的幼稚而学术化的伪专家式回应:“你有证据表明吸烟有害吗?”(这与“有没有证据表明污染有害”等回应如出一辙)。像往常一样,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拓展一下否定法和胖子托尼的别当愚蠢的人法则:非自然的东西需要证明其利益,但自然的事物则不需要——根据我们早先阐述的统计原理,大自然比人类更少让我们上当。在一个复杂的领域,只有时间——很长的时间——才能成为证据。对于任何决定,未知事物对一种事物的影响总是大大超过另一种事物。
这种“你有证据吗”的谬论是将证明无害的证据与缺乏证据证明有害混为一谈,与我们将NED(缺乏证据证明某种疾病)曲解为有证据证明无某种疾病的情况相类似,与将缺乏证明某事存在的证据视为证明某事不存在的证据相类似。这种错误往往会影响到受过教育的聪明人,就好像教育使人们更倾向于以证实思维做出反应,更容易陷入简单的逻辑误区。回想一下,在非线性情况下,简单的“有害”或“有益”的陈述都会失灵:关键在于剂量。
医源性损伤的首要原则:经验主义
医源性损伤的首要原则是:我们不需要有证据证明受到伤害,才能宣称某种药物或者不自然的肯定法疗是危险的。回想一下我先前对“火鸡”问题的评论,危害在于未来,而不是狭义界定的过去。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经验主义,而非天真的经验主义。我们已经看过了有关吸烟的论点。现在考虑一下吃人造脂肪,也就是反式脂肪的冒险历程。人类不知怎么学会了制造脂肪产品,在这个伟大的科学主义时代,他们确信他们可以做得比大自然更好。不是与大自然一样好,而是更好。化学家认为,他们能生产一种脂肪替代品,从各个方面来看都要优于猪油或黄油。首先,它更方便:人工合成的产品,如人造黄油,放在冰箱里很长时间仍能保持柔软,所以你无须边听收音机边等待它融化,你可以把它从冰箱取出后立即涂在面包上。其次,它是经济的,因为合成脂肪是从蔬菜中提取的。再次,也是最糟糕的是,反式脂肪被认为是更有益健康的。它得到了非常广泛的使用,出于某种原因,在一直食用动物性脂肪几亿年之后,人们突然开始变得怕吃脂肪了(特别是一些所谓的“饱和脂肪”),这主要源于对一些伪劣统计数据的诠释。而今天,反式脂肪被广泛禁用,因为它危及生命,是造成心脏疾病和心血管疾病的元凶之一。再举一个例子说明这种致命的、骗人的(使人脆弱的)理性主义,让我们来看看沙利度胺的故事。这种药物本来是用于减轻孕吐,结果却造成了畸形儿。另一种被称为己烯雌酚的药物则能不知不觉地损伤胎儿,导致女婴成年后容易患上妇科癌症。这两个错误已经非常明显,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益处似乎是显而易见且直接的,虽然这种益处很小,而伤害则会滞后多年才得以显现,至少得3/4个世代才会出现。
现在我们可以看清其中的模式了:从成本效益的角度来看,医源性损伤通常源于一种危险的情况,即其中的益处很小,但益处可见——而成本非常大,但却是滞后和隐性的。当然,潜在成本远远超过了累积收益。
医源性损伤的第二原则:非线性反应
医源性损伤的第二原则是:它是非线性的。我们不应该让基本上健康的人去冒险;但是,对于那些被认为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则应该冒更多的风险。为什么我们需要集中精力治疗更严重的疾病,而非无关紧要的小病?让我们看看这个显示非线性(凸性效应)的例子。如果你患有轻度高血压,也就是血压稍微高于“正常血压”,则你从某种药物中受益的概率接近5.6%(18人中只有一人能从治疗中受益)。但是,当血压被认为属于“很高”或“严重”的范围内时,服药的受益概率分别为26%和72%(即从治疗中获益的人分别占1/4和2/3)。因此,治疗的益处相对症状呈现凸性(根据病症的严重性,服药的益处会不成比例地上升,即加速上升)。但想想,医源性损伤对哪类病症都应该是恒定的!在你病得很重的情况下,服药的益处比医源性损伤要大;而在症状轻微时,其益处则相对很小。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重点关注重病症的情况,而忽略——我说的是真的忽略——病情并不严重的情况。这里的论点是基于有条件生存概率的结构,这与我们在证明对瓷杯的损害为什么必须是非线性的结构相类似。想想看,即使面对少数的条件变化,大自然也必须通过无数次自然选择和自由探索才能为我们找到生路。在当下我们可以获得的12万种药物中,我很难通过正向描述法确定一种能使健康人士的身体状况“更健康”的药品(如果有人告诉我有这样一种药,我会怀疑它存在尚未发现的副作用)。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推出一种提高机体性能的药物,比如类固醇,但最后发现这只不过是金融界人士早就知道的事情:在“成熟”市场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看似免费午餐的背后必定隐藏着风险。当你认为你已经找到了免费的午餐,比如说,类固醇或反式脂肪这种看似没有明显缺点且有益健康的食品时,那么很有可能它们在什么地方已经挖了一个陷阱。其实,在我做交易员的时候,我们就把这种交易叫作“愚蠢的交易”。我们始终找不到能让我们在健康的状况下无条件地增强体质(或无条件变强壮)的药品,原因很简单,可以从统计数据来看:大自然本应该可以找到这种神奇的药丸。但是,鉴于某种疾病是罕见的,而且人病得越重,大自然越不可能自己找到解决方案。所以说,偏离正常值3个单位的情况会比正常情况罕见300多倍;偏离正常值5个单位的情况则比正常情况罕见100万倍以上!
医学界对风险进行的似乎也是线性推导,导致低估和高估伤害的程度——一篇关于辐射效应的论文写道:“目前,使用中的标准模型应用的是线性度量,将高剂量辐射致癌的论断推广到低剂量电离辐射的情况。”此外,制药公司迫于财务压力必须寻找疾病并满足安全分析师的要求。他们一直千方百计地在健康和更健康的人中寻找疾病,游说监管机构对病症重新分类,并调整了销售技巧,怂恿医生过度开药。所以现在,如果你的血压处于“正常范围”的上端,你就不再是“血压正常”,而是“高血压前期”了,即使你还未出现任何症状。如果重新分类能带来更健康的生活方式,让我们通过强韧的否定法变得更为健康,那么重新分类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们这样做的背后目的,通常是为了增加用药。我并不是对药品的功能和肩负的使命持消极态度,实际上,我只是反对这种商业模式:即使从自身的利益考虑,它们也应该关注重症疾病,而不是对病症进行重新分类或唆使医生开药。事实上,医药企业对医生起的是干预作用。让我们换一种方法来看,受到医源性损伤的是病人,而非治疗本身。如果病人濒死,那么所有投机性治疗方法都是值得鼓励的,什么都可以尝试。反过来,如果病人几近健康,那么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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