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在公园散步,忽然被一串地道的曲子声吸引。“小奴正把花线盘(哪),忽听得货郎拨浪浪浪摇得欢,曾见过货郎知多少,没见过拨郎鼓摇得恁么鲜…… ”那字正腔圆、浸润肺腑的曲子声牵着我的魂儿走来。
循着曲声走近了,方看见朦胧的晨曦中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在清唱曲子。老人边唱边动作,那一招一式,把一个活泼、美丽、灵动、伶俐的少妇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曲子声很快引来了众多的曲友和观众,有两个拉曲胡的手里掂着弦子跑来了。于是,优美的弦声伴着醉人的曲声,青鸟一样飞翔鸣叫在公园的上空,人越积越多。这时天已大亮,老人的双手在夸张地翻转着,最后把灵巧的兰花指指向身边的一个小竹篮子,曲声和动作突然嘎然而止。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兰花指滴滴溜溜地转向了地下的竹篮。这时,老人弯腰揭去了盖在竹篮上的毛巾,露出了抓眼的土鸡蛋。
老人触景生情,随机唱道:“小货郎出言欠思量,王老汉俺从不卖那洋鸡蛋。 吃遍百坡草叼咽千条虫,金屁眼才屙出这金蛋蛋……”直到此时大家方醒悟,老人是靠唱曲子招徕人推销他的土鸡鸡蛋的。有几个人围上去细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土鸡鸡蛋。几个人一嘀咕,一个为首的人说:“大爷,尽管唱曲子,这篮鸡蛋我们几个包了。”拉曲胡的接着说:“大爷,明天你还带鸡蛋来公园唱曲子,一篮子鸡蛋我包了!”老人放下了心,继续唱起了曲子。
从此,老人天天早上来公园唱曲子卖鸡蛋,风雨无阻。老人不但曲子唱得地道,而且卖的土鸡蛋也地道。因此,只要曲胡响起,曲声飘起,三三两两的“曲子迷”就把土鸡蛋“瓜分”光了。老人有时也混在众多的曲友中尽情地唱,但大多的时候老人是被当做教师,一会儿教唱腔,一会儿教动作,忙的不亦乐乎。这里是曲剧的故乡,热曲剧的人多,加之曲剧这种地域文化,也讲究个“货出地道”。因为老人的曲剧唱的醇正地道,所以老人就成了个香饽饽。老人的出现,公园里又添了一道诱人
初秋的一天凌晨,我冒着连绵的秋雨向公园跑去。心想秋雨冷煞人,唱曲剧的老人肯定不会来了。谁知我人还没进公园,就听到风雨中传来了老人时断时续的曲子声。我连忙跨进园内,只见身披蓑衣,右胳膊肘内依然挎着那只竹篮。老人痴情地边走边唱,突然脚下一滑,身子趔趄着倒地了。虽然他本能地护着篮子,但篮子还是蹲在了地上,有几个鸡蛋摔碎了。待我窜上去扶她时,老人已经蹲在水地上,抓起碎在篮子里的鸡蛋,用嘴使劲吮吸起来,那蛋清和蛋黄就吸吸溜溜地钻进了老人的嘴里。老人生喝了这几个碎鸡蛋后,咂吧着嘴,挎起篮子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我俯视竹篮里只有少半篮子的鸡蛋,就说:“刚才摔碎了恁多鸡蛋?”“没有的,我今天只带了四十个鸡蛋,刚才只烂了3个鸡蛋。”望着风雨中瑟缩的老人,我说:“大爷,这鸡蛋我全买了。不过我口袋里没装钱,您随我到家里取吧。”
在我温暖的小巢里,老人喝了一杯热茶后向我打开了话匣子:他说他已七十有八,年轻时曾跟“曲子圣人”朱万明学过曲子。他家住在离城25里的乡下,每天起早趁进城打工的邻人的摩托进城卖鸡蛋。鸡蛋是他从全村各家各户收买起来,是正儿八经散养的土鸡鸡蛋。他把这些鸡蛋贩到城里卖掉,赚个差价。我问:“大爷,近水楼台,您在家里常喝鸡蛋吧?”老人笑着说;“不瞒你说,这十 年内今早上是我第一次喝鸡蛋。若不是鸡蛋烂了,我是舍不得喝啊!”原来老人膝下下只有一女,招了个养老女婿,女婿英年早逝,撇下三个孩子。可叹女儿经不起打击,突患偏瘫症卧床不起。老人要用卖鸡蛋赚的钱给女儿治病,给上大学的小外孙女交学费,给二外孙在城里买房娶妻……老人使劲吸了口咽继续说:“有些事我一个山野老夫想不清、道不明,你是个搬书本的文化人给我说说,公粮不用上了,农业税不用交了,村提留乡统筹都不搞了……为什么政策越来越好,俺农村平头百姓的光景咋越过越难哪?年轻人都飞跑了,村里了没人气啊……”
我一时无语,心里像打烂了五味子瓶。老人看我一副郁闷不乐的样子,又朗声笑着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应当活一天高兴一天。就像我卖个孩子买根弦子——一天到晚唱着曲子过光景啊!”
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老人走了。老人的身后响起了一溜子的曲子声:“随年啊吃饭,随年啊穿衣。不攀啊不比,笑眯眯啊乐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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