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你会不会突然很想去见一个人？拼尽全力、无论如何也要去见的人。

从青海回来的火车上，一路的戈壁和丘陵连绵不绝。我突然很想见程炀，很想。列车越临近北京，我越想见他。原本已经订好直接回学校的车票，毫不犹豫就退了，那刻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个念头：程炀，如果我这次不见你，那我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见到你了。

我不留恋这个城市，唯一留恋的，只能是你。

我给程炀发信息，我说我到北京了，要来找你。

他很快回复我，几点？我来火车站接你。

望着车窗外飞驰过去的风景，就像我生命中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就像和程炀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见程炀，是在大一的同乡会上，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吃饭时我们恰好被安排坐到了一桌。他穿着白色的T恤，留干净利落的平头，微笑着跟我说话：没想到我们来自一个地方的。

后来，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我的时候，竟被人要求和左手边的男生一起给大家跳华尔兹，而坐在我左手边的就是程炀。

我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坐着一动也不动，倒是程炀，已经站了起来。他迅速地凑到我耳边，轻轻对我说：“没事，就是给他们做个样子罢了，逗大家一笑，你快点，要不然他们会换别的花样整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你。”

我抬起头看程炀，他的表情在明晃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暖，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也不再局促，大方的站了起来，准备和程炀一块给大家跳舞。

“怎么跳？”我问他。

还没等我话说完，他已经握住我的手，用同样紧张的表情望着我，说道：“其实我也不会，不过咱们瞎跳两圈应该就能给大家唬弄过去，来吧，跟着我就行了。”

就这样，我和程炀在众目睽睽之下，即兴表演了一段蹩脚生疏的华尔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炀之于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们不会经常见面，偶尔会在自习室见到，偶尔有事情会找对方帮忙，偶尔网上聊聊天说说近况，偶尔一起吃饭，偶尔一起压操场。这种不近也不远的关系，我很喜欢。

我很怕突然跟一个人变得亲近，也很害怕突然跟一个人变得疏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更愿意循序渐进的开始。

大四的时候，程炀离开学校去北京实习，在我眼中，他一直都是一个对未来有着清晰规划，并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将去做什么的人。

那时我们的关系慢慢变得亲近起来，他时常会跟我说他在北京的情况，部门与部门的斗争，同事与同事的不信任，加班、忙碌、生活不停歇。我从电话的那头，能够切实感受到他的疲惫与无力，也能想象，深夜里拖着落寞的身影回家的程炀，如同一个漂泊的旅人。

大四下学期，他回了学校一趟。我陪他去操场看球赛，一路上，他都沉默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陪他一块沉默。

然而，事情慢慢变得好起来，一年后，程炀在工作上渐渐得心应手，他告诉我，他把生活安排得很充实，努力工作，健身，下班回家后会为自己做美食犒劳自己，睡觉前会坚持读书......我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轮到我毕业，程炀专门从北京赶回学校帮我弄毕业设计。那天我去火车站接他，然后我们去了一家很有名的餐厅里吃烤鱼，他坐在我对面，一块又一块的将鱼夹到我碗里，那一瞬间，开始有一些复杂的感情在我心里肆意乱窜。

后来我去泰山，登到玉皇顶的时候，我给程炀打电话，一阵又一阵凛冽的风呼啸过来，我几乎听不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我只是清楚的听见自己在喊：程炀，你知道这儿有多美吗？如果你知道，那该有多好。

火车到达北京，刚出站口，就看见程炀拿着手机半倚靠在扶梯上。阳光斜斜的照射在他的脸庞，好像原本黯淡的世界一下子都闪耀起来。

“程炀。”我叫他，“等多久了？”

“我也刚到。”他向我解释。

我跟着他转了4次地铁、2趟公交才到达他住的地方，一路上，我都一直说话，竭尽全力的向他描述我眼中的青海湖有多美。

程炀，要是你也能看到我眼中的世界就好了。

坐5号线的时候，我们差点在人群里走散。那漫长近乎停滞的一分钟里，我不断在熙熙攘攘中搜索程炀的身影，那一刻，我很害怕，我曾经一个人走过很远的远方，但都没有那一刻来得恐惧。最终，我先看到了程炀，看到他带着慌乱的神情，不停的左顾右盼着，脚一动也不动的停留在进站的路口，直到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目光，他才像泄了重重一口气一般，轻快的向我跑过来。

“你能不能不要乱跑，好好的跟着我，怎么能这点路都能把自己走丢呢？”

他的责备来得那样温暖，就像冬日里沁入心脾的一盏暖茶，把整个人浇灌得热烘烘的。

我突然在想，是啊，为什么在程炀面前，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在其他人面前，我是无所不能的钢铁女超人，一个人跑很远的地方、走好多我完全陌生的城市、什么事情都自己完成。因为我不放心别人，不放心别人会做得比我更好，所以我会自己提前把路都查好，绝对不会迷路。

然而有程炀在，我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带脑子就出门，像个白痴一样的跟着他就好了。

程炀说，在他眼中，我就像个小妹妹一样，各种事情都处理不好，甚至连剥荔枝、煮鸡蛋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我努力的狡辩，我说：你运气不好，总是遇到我最白目的时刻。

所以，当他把一颗一颗荔枝剥好放在面前，把煮好的鸡蛋拿给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脑子是可以丢掉的。

在其他人面前，我用尽全力的去表现我的聪明和勇敢，而在程炀面前，我只想好好当个傻瓜。

“程炀，你要的爱情是什么？”我问他。

他想了想，慢慢开口：“陪伴，是陪伴。就是能和她做很多事情，和她分享很多事情，好吃的食物、精彩的电影、动人的情话、绮丽的风景。我不想我爱的人不能陪伴我，更不想，我不能陪伴我爱的人，所以，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恋爱是很辛苦的。”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铁里突然窜过来一阵阴冷的风，那样的猝不及防、又那样的命中注定。

离开的时候，程炀送我，我们尽量聊那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临近地铁口的时候，我对他说：“不要送了，就到这儿吧。”

他停下来，在我的斜后方，低低的声音响起来：“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额，你都还没吃午饭，要不然午饭吃了再走。”

我不敢回头，更不敢抬头去看他，我害怕有些话一旦开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终于，我故作轻松的回道：“时间来不及啦，我得走了，要是坐不上火车怎么办？”

“好，那再见了。”

“嗯，再见。”

我和程炀都不约而同的向后转身，朝着彼此不同的方向，毅然决然的走下去，像要忘记来时的路一样。

不回头，再也不要回头。

我们各自对未来都有清晰且慎重的规划，即将在不同的城市为着生活拼搏厮杀，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程炀都很难再见一面，所以，有些话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所以，有些感情只适合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