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总能在一次次的期待中遇见雪花。那雪白的精灵,一旦从苍穹漫空飘洒,珍藏在记忆里的雪花,就像当年笃守故乡白发苍苍的老娘,看见流浪远方的儿郎,这个时候的脸庞,任凭雪花一再亲吻,顺着眼角滑落的泪滴,不知道是雪花的深情还是脸庞的温热,渐渐模糊了睫毛的视线,旧时的村庄便瞬间清晰起来。
傍晚的炊烟,对于弯弯曲曲的小路而言,特别具有诱惑力。刚刚还有微风吹拂的寒冷,双手不自觉的套在袖口中,放学归来的松弛,恰好遇见雪花。双手哪里还能那样安分?于是,回家的步伐早已经受不住雪花的勾引。本来还能看见的村庄,越来越虚幻。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厚到可以抓起揉捏就能成团,一条小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大多数都是放学归来的学生,前面几个女生,哪里能够经得住后面几个男孩的挑逗,几番雪团的试探,早已憋不住桃花一样红云的血性。在追追打打的嬉闹中,终于走进小村,各自顺着巷道,投奔温馨的家庭。
那个时候国家没有计划生育政策的约束,每个家庭的母亲可以一个劲的生育。我们兄弟姊妹八个,父亲担任一千多人口的生产队队长。由于生产队土地面积较多,大家都能有口饭吃。几乎没有出门在外去讨饭的。不管吃孬吃好,反正饿不着。大哥在大集体的排灌站工作,属于大集体吃皇粮的。二哥在部队当兵,大姐出嫁,二姐过继给没有子嗣的二姑家。三姐在家挑起家庭的重担。隔三差五和母亲一起围绕磨盘推磨。三哥和我一起上学,五弟尚小。家里还有一个小伙伴,一只阿黄,特别粘人。
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它总要尾随到村口,犹如保镖一样的暗中保护你。一旦被你发现,它总是站在不远处,暗暗观察。当你下蹲捡起路边的小石子投掷它,石子还没有投掷出去,阿黄却先于石子逃到远处。眼看你转身离去,它又悄悄接近你。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吆喝,总算把它驱赶回去。那个傍晚,雪花越飘越大,转过第一排茅草房,我家门口的篱笆墙已经全部裹满雪花。或许阿黄已经嗅到我的味道?隐隐约约中,似有一只白绒绒的家伙向我跑来,几番奔跑跳跃,原先落满身上的雪花纷纷抖落。
这样的阿谀奉承,足实让我感动。红肿的双手,禁不住抱住阿黄的头部。亲吻外加哼哼唧唧的撒娇,尾巴那么虔诚的匍匐摇摆。再次拍拍它的头部,又是一个撒欢,你猜干嘛?回家通风报信去了。打开过道门,走进后院,母亲戴着斗篷,三姐头上包裹着一块红方巾,在磨道上正在推磨。落满磨盘上的雪花,任凭一再堆高,眼看就要跌落才被母亲和三姐用手拂下磨盘。这些雪花并不影响煎饼的质量,也没有多少水份。放眼整个院落,唯有磨道被深深浅浅的脚印踏出一条路来,其余的地方都是白皑皑的银色世界。
书包刚刚放在堂屋的一张破旧的饭桌上,母亲就喊我:“小四啊,你来和你三姐推磨,我去烙煎饼啊!”尽管有点不太情愿,想到一会就有热气腾腾的煎饼,那种甜香,早已勾引肠胃不安分了。一阵饥肠辘辘的响动,三姐接过母亲的磨棍,取代母亲的位置,我自然取代三姐的位置。这个时候就会有短暂的停留,母亲用刮板把磨臼里堆积的面糊向着出口处推来,先前准备好的搪瓷盆正好放在出口处。不一会便是满满一盆面糊。
推磨继续!迫不及待的踮起脚尖,看看磨盘上的那个瓷盆里还有多少杂粮?如果接近尾声了,我们就会加快脚步!而姐姐用饭勺挖杂粮喂入磨脐眼的频率也同步加快。姐弟俩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杂粮挖光了,口水便会拽着好吃的一张嘴,先去母亲的灶膛,卷起一张热煎饼,囫囵吞下肚子里,先垫垫肚子。当然不能错过弟弟眼巴眼望的一张嘴。而后,不等姐姐吩咐,我就在锅屋里找出母亲入冬之前储存的大白菜、萝卜、菠菜、香菜、辣椒、大葱等,急忙舀来水缸里的井水洗菜。一切打理好了,姐姐把磨盘上的面糊也清理干净了,她就拿起菜刀,把白菜、大葱、菠菜、辣椒用菜刀切碎,放入食盐,少量豆油,再三搅拌,急匆匆端进母亲的灶膛。母亲先是在鏊子上把那些切碎的蔬菜摊开在煎饼上,然后再往蔬菜上覆盖一张煎饼,用刮板压实,几分钟之后,再把煎饼翻过来,再次压实。眼看两面煎饼都是金黄色,蔬菜的鲜辣生香,哪里还顾得上菜刀去细心切开?这个时候的小锅屋,到处洋溢着勾心入肺的甜、辣、鲜、香。
一阵雪花突然掀开门帘涌入,父亲再三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花,母亲就会告诉三姐,小锅屋哪个坛子里还有几个鸡蛋,你拿出来两个打碎在那些蔬菜里搅拌一下,这样的鸡蛋馅饼只能是属于父亲一个人的独享!毕竟那么大的一个家庭,全部依靠父亲的操持。
突然一阵狗吠,记忆从恍惚中跌落现实。馅饼的香味还在舌尖回味。举目远方,我那故乡弯弯曲曲小巷的路口,第六感觉似乎依然在告诉我,阿黄还在苦苦的等待着,等待着……
一种强烈的愿望空前袭来!特别期待着此刻有漫空飘洒的一场雪花,最好在傍晚,那样就可以搀扶着夕阳一同归去,只是我那年少时的阿黄还能认识我吗?丝丝缕缕的怅然,犹如雪花一样,落满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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