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食记

      入了大暑之后南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六点多天一放亮，太阳只要露出一点点脸庞，一层层的热浪扑面而来。家里的窗户只有在特别早的时候才能打开一会换气，剩下的时候就得死死关住，不然那热气能透过每一个缝隙刺挠着你。没走两步，早已大汗淋漓似从水底打捞出来，任你穿什么衣服都不舒服，恨不得在家就穿个大裤头，任何与皮肤接触的东西都会给你强烈的不适感。如果哪个人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你，一个转头过去，恨恨地说：“离我远一点。”我常常会想，南方夏季的痛苦都会让这个季节男女谈对象的数据直线下降。

      于此对应南方人的饮食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淡和带有一丝寒意。在没有冰箱的时候，家家户户买几十个西瓜堆在家里，打一盆井水泡上大半天。我家没有井，母亲就会将西瓜泡在里屋的一个大水缸里，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切了半个西瓜懒悠悠地坐在门口一勺一勺吃完，看着太阳落下，蜻蜓满世界找栖息的枝桠。挖完最后一点点红瓤仍不尽兴，放下勺子双手捧起西瓜，一仰头整个脸埋进了西瓜里，只听见咕咚一声，半个西瓜变成了暑夏的心花怒放。

      母亲夏天也会做酒酿，白白的米经过发酵变得轻盈甘甜，盛夏的下午来一杯提神解渴。有一次母亲不在家，我偷偷喝了两杯。没想到劲这么大，整个下午昏睡过去，睡到母亲回来都不知道。没有空调的时候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只有在晚上或者五六点的时候人还能睡得舒服一点。在我们南京有一种竹床，半人高，单人床大小，纯竹子编制而成。用得越久竹床开始发亮，也愈发清凉。新竹床是不舒服的，必须经过多少人用皮肤养出来才逐渐变得温润。

      天一擦黑，大人招呼小孩一起把竹床搬出来。先用温水擦一遍，有时候会在水里撒一点点花露水。又防蚊，又冰凉。屋里太热，我只喜欢睡在竹床上，睡眠又深醒不过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就回屋了。母亲曾跟我说天气再热，也不能在外睡整宿，半夜必须回屋，不然过于贪凉容易生病。南方就是这样，热也容易生病，热伤风好特别难好透。

      清晨五六点被热醒，又迷迷糊糊走到门口，爬上竹床睡个回笼觉。这一睡啊，又是睡到太阳晒屁股，小伙伴们冲到我家来找我玩的时候。母亲都不知道下地干了多少活回来了。也只有趁着特别早的时候才能干点地里的活，不然也要热出毛病的。条件变好之后这种竹床开始消失不见，一则家家户户都有空调，另外存放过于占空间。只有个别老古董还在老屋里保留，放在堂前的一侧。年纪大了，只喜欢用一些顺手的东西。

      等长大我也学习母亲的样子做起了酒酿，熬起了绿豆汤以度过炎炎的夏日。七月嫩姜上市的时候买个一斤细细洗净晾干，撒上一层薄盐，再加上适当的小米椒，用密封罐压实，这个是夏日特定的味道。要说泡姜绝对是铜陵的泡白姜仔味道最好，但现在产业化的东西添加剂过多，一看配料表兴趣大减。自己动手除了费时费力，也在慢慢切慢慢腌的过程中享受了生活别样的乐趣。

      夏天我还特别爱做糟菜。南京是没有这道菜的，南京除了鸭子还有毛鸡蛋。这是在上海的时候老姐教会了我上海人夏天必吃的糟菜。于是夏天一到这道菜也成了我家饭桌上的常客。毛豆、鸡爪、虾、鸭胗………只要煮熟，再放在买的糟卤里泡上一夜，不需要围着锅烟熏火燎。第二天从冰箱拿出来，保鲜盒上的凉气一碰到热气化成水珠，汗涔涔从四周滴落下来。用干净无油无水的筷子夹出你爱吃菜，鲜香咸口，适合夏天的早中晚三餐。前几年暑假去绍兴吃了他们糟的鸡，也惊为天人。看着一样，仔细品尝跟上海糟出来的还是有区别。这个菜太难了，鸡煮的时间太难把控了，所幸放弃。（其实做过一次，鸡没有煮熟！）

      暑夏实在难熬，做点清冷的美食打发一下时间。夏天还是适合在西北，南方真的要人命。幸运的是每一个南方人都是一个生活的高手，烟雨江南的美食也是消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