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在家打扫卫生,逛街买年货,走亲访友各种忙,除了累还是累。
儿时过年真好!
记忆中, 当奶奶让我和大姐到山里扯满满两箩筐松毛回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快要过年了。每到腊月二十左右,忙里忙外的大人们必须要抽出时间来准备年货了。当奶奶让我和大姐准备扯松毛的时候,我的脚便像长了翅膀一样轻快了。到了山里,一贯贪吃松毛尖上如露珠一般晶莹的松蜜的姐妹俩不约而同地再不吃松蜜了,等我们背着满满的两箩筐松毛回到家时,奶奶已经在舂粑粑了。灶台上,一个大大的木甑子正一个劲儿往外冒着热气。“不要去掀甑盖,透了气粑粑就不黏了!”我于是马上很乖地说:“奶奶,我是想再往灶洞里添点柴呢!”。过年从舂粑粑就可以算是开始了。邻居家的大人小孩都会围到我家的大石头杵臼边来。小黑狗最会讨好奶奶:“姑妈,我帮你拿香油抹在案板上去吧。”弓腰哥也不落后:“姑太,我帮你家舀水腌菜出来了噶!”就连枪法极好的银生哥也忍不住地挤到娃娃堆中说:“姑太,你家甑子里的糯米是大香糯吧,咋个那么香?”……买银叔就厚道得多了:“姑妈,我来帮你舂下一窝吧!”奶奶停下了手中的杵棒递给了买银叔,把早已经洗好晾干的大篾篮子放上一层厚厚的松毛,然后选一个我们追打吵闹不容易拌倒的地方放好。然后对买银叔说:“好了好了,这一窝先给小黑狗他们够够的吃了再说吧!”这话一说出来,杵臼边立马尽是人头,邻居家的小孩子们早已馋得不行,个个围上去下五爪。白生生的粑粑,硬是变成了水墨画了。邻家娃吃得可嗨了!银生哥才没那么狼狈呢,毕竟人家是生产队里枪法最了得的民兵连长嘛。“姑太,我要吃你家的水腌菜拌粑粑。”边说边自己动手拿碗筷舀出水腌菜,把粑粑撕扯成小猫的耳朵大小的小片放在水腌菜上,加上盐巴辣椒吃了个稀里哗啦,买银叔也如法炮制。小黑狗知道自己是不会有民兵连长和出了力气的买银叔的待遇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印满他自己手指印的水墨画粑粑。还别说你不稀罕小黑狗眼巴巴地瞅着的银生哥吃得正欢的那碗水腌菜拌粑粑哟!在那个自留地极少的年代,一年到头能收回家满足了餐桌上需要吃的菜,然后可以用来腌腌菜的青菜其实并不多。而我奶奶腌的水腌菜在村里可是堪称一绝呢!心灵手巧的奶奶,跟村里所有人腌腌菜不一样,因为奶奶的皮肤粗糙,每到冬天都会皴得开裂子,所以她能不碰冷水就尽量不碰冷水。所有腌腌菜的流程都跟大家一样,只是她怕弄冷水,不想跟其他人一样,要用米汤或者熬面水添进腌菜罐,而是直接把村子边上的温泉水舀来添进腌菜罐里,随便用一张稍微大一点儿的菜叶子盖好罐子口就OK了!这样一来,用米汤腌出来的腌菜,腌菜水不清咧,用面堂水腌出来的水腌菜颜色灰暗,而奶奶用温泉水腌出来的水腌菜颜色金黄,腌菜水清澈透亮,吃起来脆生生的。村里人也模仿奶奶这样腌腌菜,可是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当人们说奶奶对腌腌菜的技术有所保留的时候,奶奶总是幽默地说:”腌菜腌的好,说明命苦呀!”也许,命苦才能腌出来味道绝好的腌菜这是一句大实话。因为腌出来的腌菜味道好,村里人都端着碗来要,奶奶因此要比别的人苦很多咯!哈哈,原来大字不识的奶奶那么哲理。村里的大妈,姑太们也许到死也只以为自己腌腌菜的技术不如奶奶只是他们的命比我奶奶好罢了。等来家里赶着尝鲜的大人孩子吃够了粑粑走完之后,奶奶便把舂好的粑粑做成又扁又长的浑圆的形状,像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似的轻轻的放进铺满绿油油的松毛的箩筐里。每放满一层,要等粑粑的热气散尽,才用松毛严严实实的盖上,如此这般,一层又一层地码得满满一篮子,舂粑粑的工作才算结束。也就是从舂粑粑的第二天早上开始,历来没有吃早点这个说法的我们姐弟四人,每天守在灶门口等着奶奶把粑粑切成片烧得黄澄澄的便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单吃粑粑,米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发得淋漓尽致;用卤腐涂一层在烧得金黄的粑粑上,又是一种最低廉却又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味道;把粑粑切片又切成丝放在甑子里蒸软了,放进碗里,打上漂着绿色菠菜、葱、姜沫和细细的肉沫汤,根本不需要再加味精之类,那样的甜鲜香,那样的滑爽软糯,那样绝好的味道是如今走进再高大上的饭店也吃不到的啦!总之,儿时过年,自家舂的粑粑让春节,不,应该是让年的味道长了又。而今,那已经是无法复制而又令人魂牵梦萦的家的味道了!
而今过春节,已经不需要再舂粑粑了。按理说应该不用洗篮子,不用往灶洞里添柴烧火, 更不用去扯松毛之类。可是,感觉根本没有了过年的乐趣。到超市买了粑粑(如今已经叫饵丝、饵块),还要再搭配上其他的各种,送完了朋友送亲戚,总感觉我儿时非常稀罕的,过年盼望着的粑粑,如今却拿不出手了。那可是当年小黑狗,弓腰哥,银生哥,买银叔和我们姐弟的最爱哟!可是我却觉得如今这亲戚朋友的往来比我当年去扯松毛要累很多。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小黑狗他们自己围到我家杵臼边下五爪那样的交往方式。原因不多只一个——心❤不累!
现在过年的花样可多了。
原本就是把米舂成粑粑这么原生态的给饮食做了一点儿改变。如今,硬是因为要整点返璞归真的感觉出来,商家使出浑身解数花样百出。
把米染成了喜庆的颜色,经过加工做成这样的米饼。
把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米饼在油锅里炸成脆生生的泡米团儿,据说吃起来又香又脆。还没吃到嘴里,我就感觉已经牙疼了!色素且不说,单说油炸我就怕上火。再说,这样到市场买了回来的半成品吃食,怎么赶得上奶奶在石头杵臼上舂出来,小伙伴们手中热乎乎的水墨画粑粑香甜哟!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这漂亮的色彩而斑斓,反而觉得石杵臼边人头晃动的感觉更有年味。如今,奶奶已经去世多年,石杵臼早已闲置,银生哥买银叔也吃不动酸了。不知道小黑狗他们是否也是到超市买漂亮的粑粑送朋友送亲戚各种累。可是儿时的快乐那么简单,我们怎么能奋斗到今天却去找累?舂粑粑过年那样的感觉至今还缤纷着我的梦,诱使我下了高速路,换上运动鞋走上了通往家的田埂路。
我只想重新简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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