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黎浩楠
吴燕以认识大家为理由开始点名。这种谎言大学教授经常用，最后他们还是不认识班里的同学。大学刚毕业那会儿，面对生活的艰辛，齐果觉得当初在大学的课堂里，教授都不该点名。每堂课开始之前，教授应该报一下物价走势。今天大米卖多少钱一斤，比昨日上涨多少百分比。然后在把沿海与内陆，乡村与城市的物价涨幅进行一次对比，以便大家早作打算，以免毕业的时候，一接触到柴米油盐，显得手忙脚乱。
王驰等几个坐在前面，这时候侧了身子，把脸朝着后面，试图用眼睛装下整个教室。教室里这会儿特别安静，大家似乎在等待着听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齐果的目光同样在教室里乱窜，突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是上午从206宿舍出来，回头瞥了他一眼那小子。他几乎把这人给忘了，这时一看见他，顿时心中翻起一股不愉快。他留意着，想看看那人到底是几班的，到底叫什么名字。
吴燕拿起点名册，说：“先从三班开始点，然后是四班五班。”
“陈文凡。”
“到。”
“金波。”
“到”。这声音是故意在搞怪，惹得教室里面一片哗然。吴燕只瞪了金波一眼，似笑似怒。齐果这才知道，原来瞥他那小子叫金波，如今见他如此这般地哗众取宠，心中对其更加鄙夷。知道了谁是金波之后，他对点名失去兴趣了。下午喝的酒这回会儿突然又来了醉意，坐在座位上，就觉得有些困。可是他立即意识到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又才想起自己班上刚才给口香糖的女生来，于是他强打起精神，继续听老师念。他胡乱地记着一些穿着奇特，长得有特点的人，但主要注意力还在送口香糖的女生身上。
……
“好，下面点五班。陈建。”
“到。”
“齐果。”
“到。”
声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也不算太小，似乎让所有的人都震撼了。齐果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发现在答“到”后的那么一瞬间，教室里的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看了他一眼。或许吧，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也许从他一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在留意他了，像他留意着金波和送口香糖的女孩一样。或许，别人留意他的时间比这还早，他在球场上的时候，别人就留意着他，他走之后，别人却并没有将他忘记，反而因为时间的阻隔，把心中的莫名的感觉变得更加美妙。其实大家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情不自禁地要去留意他，隔那么几秒几分中或者几十分钟，要去看他一眼，无论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反正金波是从他一进教室就开始留意他了，而好些女生在短短的时间里，不知偷偷地看了他多少次。尽管他坐在最后一排，看他的动作需要侧身、扭头，看他的时间也十分的短暂。吴燕念完他的名字后，做了更长时间的停顿。这正是大家所期许的，因为这样他们将有更多的时间用目光去触摸他，减缓了时间的催逼，也不必像先前一样偷偷的。
点名这一过程，等于把被点名者拉上了舞台，被点名者的引人注目，受人关注都公开化、合理化了，被点名者义务地接受众人目光的审核。或许吴燕也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忍不住要多看一看他，仅仅是为了记住他是谁，他叫做什么名字。虽然时间算长了，从众人的表情可知，他们仍然觉得时间很短，无奈地回过了头，坐正了，继续听点名。
……
“张胜。”
“到。”声音很明显是在装怪，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通过这一天和张胜的相处，中午在宿舍的高谈阔论，下午在水吧的宰牛大调，齐果对张胜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并没有觉得张胜这样做不合适，反而觉得他憨态可掬，有情有义。然而金波这下却不高兴了，如同受到了挑衅。当张胜答完“到”，用目光在接受教室里的同学对他这一声杰作以笑脸朝贺的时候，却发现了金波露着一张拉长的马脸。张胜也顿时变了脸，没给金波好脸色，回头正坐，听着点名。
……
伴随着时断时续的笑声，点名结束了。齐果知道了送口糖的那女生叫周璐。可是先前他记着的那些穿着奇特，长得有特点的人的名字又都忘记了。如果说记忆是淘沙拣金的话，可是为什么不愉快的人和事却同样在记忆里？记忆选择的人和事也许始终处在两个极端，都是可以用“最”修饰的，而中间的那些一般，最终随大江东去，淹没在了时间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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