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谨以此文献给父亲的在天之灵)
(一) 小时候,眼里“不务正业”的爸爸
奶奶说,爸爸从小精灵古怪,聪明过人:每逢考试还没等老师把试卷发完,他就完成要交卷了。若不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荒废了学业,爸爸绝对能考上大学吃上公家饭的。结果,爸爸就留在村上当了民兵连长,做了大队会计。
爸爸一辈子不讲究吃穿享受,独嗜书如命,酷爱书法。
打我记事起,爸爸手中的书和笔就从没离开过。就算农忙时间再累,爸爸枕边的书也是换了一本又一本;笔墨用完一茬又一茬。那个时候,农村还不富裕,刚刚从生产队到改革开放后的承包到户,作为一个男劳力,精耕细作,把庄稼伺候好,年年大丰收户户有余粮,这才是人间正道,而爸爸看书写字的喜好行为在家人不理解,在外人眼里无疑更成了另类“不务正业”!每逢村上有个红白喜事,过年过节的,爸爸就成了大忙人:写红白帖,坐账房,给各家各户写对联,不光搭上功夫,还搭进墨钱,虽说现在看来不值几个钱,但对于当时我们这样一个有四个学生的家庭来说,还是不小的一笔开支的。妈妈没文化,看不惯想不通,为此牢骚满腹,没少责怪爸爸。可爸爸无所谓,总是哄着妈妈说:自己没多大本事,都乡里乡亲的求到咱了,这点儿忙不帮,那不太死损了?妈妈无奈,由他去。当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爸爸就成了一个不帮妈妈分担的“不务正业”的爸爸。不过,也正是爸爸坚持的这种“不务正业”,使我们耳濡目染,从小就爱读书写字,兄弟姐妹个个成绩都棒棒的。直至后来我们上了大学,村里人都说,我们是继承了爸的基因,爸爸喜悦溢于眉梢,甚是自豪。
长大后,理解了爸爸。其实,爸爸并不是一个不体谅妈妈、爱偷懒的男人,他只是不愿自己还有儿女们像父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只和庄稼地打交道。爸爸是我们的启蒙良师。在别人家都热衷于挣钱盖房治家业的时候,他用自己的知行无语的影响着我们,使我们从小摆脱物质的诱惑,胸怀大志,追求精神的乐园。这些年他和妈妈同甘共苦一起支撑起这个家,在当时没有义务教育的情况下,巴结出了了几个大学生,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负担那是可想而知的。可爸爸从来没有说起过生活有多难,只是乐呵地说自己儿女双全有福气,他们有出息,在城里都过得挺好,他很知足。

(二 )扶弱乐善的爸爸
爸爸生来脾气有些暴躁,但同情弱小,心地善良,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
小时候,家家户户吃水得到村边的水井里去挑。
爸爸每天清晨挑水的身影至今还老出现在我的眼前:身体略微前倾,肩上的扁担随着甩开的脚步颤悠着,穿过庭院,把水倒入一人多高的大水缸。
那是腊月底的一天,爸爸和往常一样去挑水。好长时间都没回。妈妈正要打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爸爸浑身湿透地提着空梢回来了。爸爸说,村后头陈老汉家大儿子因没钱治病说不上媳妇,又受不了老娘亲的唠叨,跳井自尽了。陈大娘在井边哭得死去活来,陈老爸战战抖抖地也站不起来。井边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人主动下去,爸爸正好去挑水,见状立马找人借绳子梯子,亲自下去把陈家大儿子捞了上来。人早就没气儿了,那个年代的悲剧一桩。事后多少年,陈家一直念着爸爸的好,过节过日的,都会送点东西过来,略表感恩之心意。
九十年代初期,我和哥哥弟弟前后考上了大学。学费成了我家的一大难题。无奈之下,爸爸只好把跟了他多年的老黑驴给卖了。爸爸好几天忍不住地落泪,说驴儿不容易,这么多年受大累了,算是我们家的功臣了,要不是我们急着交学费,说啥也要给它养老的。
二零零九年,时间定格在那个黑色的冬月。爸爸因惦记着工地上的一个孤身老光棍儿,名叫“傻蛋”的,饭后给他去送饺子,在临去的路上,不幸发生了意外。

(三)苦中作乐的爸爸
爸爸不仅书法了得,音乐绘画也很有几分功底的。但他并不是脱离现实,撇下妻儿老小刻意去追求那高高在上的艺术人生。他只是作为闲暇爱好,苦中作乐,到了晚年精神有所依而已。
我们上班以后,老家生活富裕了,种地也机械化了,爸爸清闲了许多。小孙子小孙女出生后,妈妈到城里来看孩子,爸爸一个人在家,也孤独了许多。除了每天把老黄牛喂得溜光铮亮,还养着猫儿大黄和狗儿狗剩。这个时候,书画也就更成了爸爸的依赖。他最喜欢写的是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和岳飞的《满江红》。最爱画的是水墨竹子。他从不教我们写画什么,我们也没有一个人字体如他的那般刚劲有力。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不过庆幸的是,小的时候,作为娱乐,爸爸教给我们吹过笛子和口琴。至今那悠扬的笛声悦耳的琴声还时常萦绕在耳畔,我也时常拿起我的小口琴,吹上一曲父亲的歌。

( 四 )大爱无声的父亲
二零零零年,妈妈生病住院了。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们几个当时工资都很低,东拼西凑还是差很多。爸爸四处奔波,除了借钱还要来回跑着伺候看望妈妈,日夜地煎熬着,担心着妈妈的病情。那年,爸爸一下子老了,长出了很多白发,憔悴了许多。妈妈出院后,以前几乎不会做饭的爸爸,开始笨拙的炒菜,拾掇着做起家务。妈妈后来说,同病房的病友告诉妈妈,爸爸曾多次偷偷地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哭泣,求医生一定尽全力救救妈妈,说妈妈这辈子跟着他,养儿育女不容易。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妈妈是吵了一辈子架的,妈妈爱唠叨,爸爸急了就会吼她。小时候,面对妈妈的诉苦,我还对爸爸很是有些偏见,觉得老爸大男子主义,不懂关爱妈妈。后来,发现自己总是上了他俩的当,他俩隔天没事人似的了,我还在气不平。爸爸后来跟我们开玩笑说:我和你妈就得打一辈子,不打就不到头了,我俩谁也离不开谁。
是的,爸爸晚年脾气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沉默。妈妈的唠叨在他来说已成习惯,他不再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而是学会了聆听。他把妈妈从年轻到老时的照片都仔细搜集来,标注好年代,放到一个信封里保存。也把我们几个各家的照片分类好,放在不同的相册里。

每逢过年,我们几个回家,他都是默默地扫院子,守着灶台烧饭,然后领着孩孙们玩乐。。。
如今,每逢佳节,回到老家,屋里屋外再也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见墙体上遗留的那刚劲的字体,您的音容笑貌就又显现在眼前。。。
爸,您的节日到了。昨儿,您入梦来,是想女儿了吗?其实您一直在女儿的心中-----从来都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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