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之乐

定居之城，不唯工商发达之地，亦乃文明兴盛之所。一年一度的读书月活动声势浩大，大街小巷皆萦绕着书香之气，无论懵懂少年还是耄耋老者，不管繁忙官员还是经济商人，此时都会望峰息心，顿步回头，在书店暂作徘徊，在书院偶听讲座。十几年阅读推广之功，渐开繁花结硕果，城市文明之风浩荡吹拂。

有几个文友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也去谈谈读书之道，讲讲所学所思。我虽然答应得爽快，但心下其实是颇为犹豫的。读书对我而言，不过是件赏心乐事，自我陶醉陶醉是可以的，若说到启迪教化，我却是缺乏那种能力和水准的。在我看来，读书有求功名者，有谋实利者，有资空谈者，有为心怡者。我读书漫无目的，只图一快，以此说人，必难令人诚服。此犹豫者一也。因为要论及读书，预先将自己多年来所读稍作梳理，竟然无言可告，无悟可道。恰如那竹篮置之水中，确是满满一篮水，提上来时，却捞不住一滴。自己一滴皆无，拿什么润泽于人。此犹豫者二也。读书月中，但凡在文化圈有些声名者，都以学者之身份，走俏于文化市场，在此时多被各种书院文馆拉去充场子。他们倒是泰然自若，因自以为学者作家久矣，再无心虚胆怯之患。而我始终觉得所读不足，所积不厚，生怕在大众广庭之下露出自己的浅陋来。此犹豫者三。

当然，对于阅读，我一直持之以恒，且乐此不疲。说到其中的快乐我还是可以分享一二的。这种不涉技术学术层面的心得感悟，谈起来亦可如那些名家们一样张嘴不能自休。但阅读本身，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还是少些功利的好。纯粹获取快乐并沉浸其中，应该是阅读的最高境界。

明朝著名学者张岱有云：“世间极闲适事，如临泛游览，饮酒弈棋。皆须觅伴寻对。惟读书一事，止须一人；可以尽日，可以穷年；环堵之中而观览四海，千载之下而觌面古人。天下之乐，无过于此。”他以阅读为天下最可乐之事，孜孜不倦。相传他未及弱冠，即已读完三万册书籍，可谓广览博收者。而令人惊奇的是，他读了那么多的书，最擅长的却是写短文。一篇《湖心亭看雪》仅仅一百余字，却曲折往复，意味深长，叙事抒情，写景造境，极尽高妙。我尤好其《自为墓志铭》，他给自己的自画像是：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这个自称纨绔子弟学什么皆不成的老兄，到底成为一代学者和千古文章大家。其读书虽云取乐，其功用却富润终身。

我以为读书就该像张岱那样，不计功名，只图自娱，久之，却心态淡然，诗文蔚然，此得阅读之真谛。这或许是我可为大众一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