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壁刘村委家小儿子,甚是调皮,打小得一绰号“刘二郎”。
那年正月闹元宵,祠堂里挂起幕布,架上喇叭,放映灯一亮,演起了电影——三毛流浪记。
电影里,三毛上战场,军帽让子弹戳满了窟窿眼。打完仗,三毛下河洗澡,把帽子翻过来,穿上鞋带挂在树上,倒成了个再合适不过的花洒。
散场后,刘二郎没忙着提溜起小花灯逛灯会。倒是从门背后锄头把上摘下他爸的草帽,在奶奶的针线框里翻出大剪刀,使劲扎了好几个洞。拿到灯下照了照,嘿嘿个不停,又挂回门后,预备下次天晴,他妈在门前太阳底下给他洗澡时享用。
大功告成,他这才志得意满地挑起白日里他爸新做的花灯,出门去了。
花灯里固定一根短蜡烛,外头糊着一层窗户纸。一围共六扇窗户,各画着龙虎鹰凤等飞禽走兽。他嫌他爸凤画得不像,跟后院里的鸡似的。他爸说:那没法子,我没见过嘛!他不服气:我长大了要给我儿子画个好看的凤!一家人都乐了。
他提上花灯颠着步子去村前打谷场赴灯会,画着凤的那一面朝自己,虎和龙向着外边。
打谷场一到“农忙节”就铺满了谷子,冬天就挤挤挨挨地堆着几垛禾秆。
跟村里其他孩子比试完花灯,看到一堆堆禾秆,他忽然心生一计;撺掇着几个调皮小子, 戳破了画着凤的窗户纸,取出蜡烛,绕到后头,悄悄点着了一堆禾秆;再把蜡烛安回去,绕到另一头的禾秆堆里溜出来。幸喜没被大人撞见。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打谷场中间时,边上的禾秆堆已经浓烟大作,蹿腾起尺把高的火苗了。
早有人慌忙报知刘村委。
一听这事儿,刘村委撂下暖手炉就抓起门背后的草帽,火急火燎地赶去打谷场。
冬日里没什么吃食,家里的牲畜更是只能喂干粮。
猪已经在腊月里杀了过年;几只下蛋母鸡白天放出院子,在外面寻食,回来再喂点米汤拌糠,也就够了。
只有棚里的耕牛,得靠着那一堆禾秆熬到来年立春,草长莺飞。除过给它吃以外,还得在牛棚里垫上一层,怕牛冻着。有时甚至铺得跟人床上的一样厚——这一头牛可是决定了一大家人的收成啊!
现在禾秆堆着火了,要是全成了黑灰,那全村人都要把垫在床底下的那些拿去喂牛了。过不了几天吃完了,就得到邻村去借。他这村委书记可丢不了这个人,诺大个村子,向来只有别人借他的…
刘村委老牛似的喘着粗气赶到打谷场时,起火的那堆已经矮了一大截,火还延烧到边上的禾秆堆。
他赶紧招呼大家一边挪开没烧起来的禾垛,一边往村前小河里打水浇火…
刘二郎起初还兴奋得了不得,拍手跺脚的。看火势渐渐大起来,知道闯祸了,才匆匆撇下他们,灭了花灯蜡烛,拖着跑回家去。
进了家门,丢下花灯,他径直跑到奶奶房间。小孙子满脸慌张地跑过来,还以为外边发火吓着他了。赶紧搂在怀里,心儿肝儿地疼了起来。
他在奶奶怀里渐渐缓过来,笑说自己没被吓着,就是想跟奶奶睡,帮奶奶暖脚。老人更是又喜又爱,给他擦脸洗脚,安抚着睡下了。
刘村委拖着身子往家走,一路上只觉头上凉飕飕的。想是累了,索性摘掉草帽。
损失了一堆禾秆,是村头刘四家的。但总算是把火给灭了。
一进门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是儿子的花灯。他拾在手里准备收起来,却发现窗户纸破了一块。再一看草帽,竟然挂着几个洞。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气冲冲地进了房间。刘二郎没在,“今天跟他奶奶睡了”,媳妇说。
刘村委立在脚地上生了会儿闷气,才在床边疲倦地坐下,又叹了一声。媳妇问怎么了,他只说:“时候不早了,你睡吧!”心想明天得赔人家一垛禾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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