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世界,风马牛本不想干。天高地阔,却少不得那一瓦一砾,朗朗乾坤,生命出落得万紫千红。然而,宇宙洪荒,日月反复。上天既有好生之德,食物链又遵循着相生相克。生,天道也,杀,天道也。
哟哟鹿鸣,食野之苹。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脚下的地皮已经不知不觉的被这头蠢货啃荒了一大块,我们那美丽的大地妈妈眼看就要被这畜生剃成了斑秃。不过没关系,那蠢货的末日马上就要到了,我们那威严的苍天爸爸岂会坐视自己的妻子受辱。在牛的身后,一头凶猛的狮子正屏息凝视,拖着诡异的步伐向它悄然逼近。看着把握,猛的蹬起后退,飞也似的窜到牛的跟前。那牛被这眼前的大物竟吓得一动不敢再动,再看那牛,仿佛只剩一前一后两个地方还在活着,一个是前面它那硕大的牛眼还在瞪着,一个是后面它那丰满的屁股还在尿着。老虎饕餮的享用着老牛,而这时的老牛却已经是早已忘了疼痛。它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好像除了吃,就是睡,每年还要去交配。老牛如此,老虎又何尝不是呢?它们不过是食物不同,一个吃草,一个吃牛。等它们死后,它们的尸体就会化为地上的肥料,到时大地妈妈的头发便会又浓密起来。这一物降一物的买卖就叫做天理,这一生一灭的勾当就叫做轮回。天长地久,循环往复,它就这么一直活着。
2
圣人云,好梦总让尿憋醒。记得那天,因为是休息日,我便比平日睡得更放纵些。周公作美,赐了我一夜的春梦,却正待要关键,楼下轰然的一阵吵闹无情的撕碎了我美丽的幻想。我气不打一处,怎的就敢这般无理?还让不让别人睡觉。我跳将起来,要去寻个说法。原来,是园区的工作人员为了迎接突然视察的领导,他昨晚连夜在园区的草坪里插上了鲜花,本就是一夜的困倦,才刚回去准备小酣一下,却不曾想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大胖小子,他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光景,又看那地上妖娆妩媚的鲜花,他最初只是想摘下一朵,但看那眼前满地的花海,竟一股脑的冲了进去,撒开欢的在里面滚将起来。他滚来滚去,贪婪的吸吮着眼前的芬芳,他滚来滚去,脸上露出着幸福的微笑。
园区的工作人员看到自己那辛劳一夜的栽培竟如此被人轻松放纵的毁于一旦,顿时心如槁木,万念俱灰。他顿觉无力,又极度愤慨,愤慨那缺德,无力那没招。谁能想到有人真会刻意的去破坏那些花儿?他最多盘算着人们顶多也就采摘个一支两支,虽然也并不情愿,因为那里的每一支都是自己辛苦的摘种,哪怕是谁碰一下,他都会觉得自己的辛劳被别人直接的捡了个便宜。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毁灭性的灾难。可是即便时光倒流,让他再做防范,他就能躲过这一劫?他既做不到凭一己之力为这草坪添上栅栏,又不可能每一秒都在这些花儿的身边守驾护航。这大胖小子今天不踩烂了你这些花,早晚也会趁你不在时重蹈覆辙。只能说,有这大胖小子的世界半径,花儿那美丽的本身,就是一种错。
园工揪住那大胖小子不放,虽气不打一处,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拿他奈何?反倒是那大胖小子被吓了个不轻,他嚎啕大哭,委屈的像个孩子。他也只有在自己觉得委屈的时候才会像个孩子,平日里,连成年人的破坏力都不及他。他曾故意的在电梯里面拉屎,还偷偷的点燃过整片草坪,当大人们为了救火而忙前忙后,他会在一旁一脸无辜的心中窃喜。大人们不会去做这些,因为他们很忙。
3
大胖小子的哭声引来了他们的父母,父亲是个脸上写满了严肃的模样,母亲是个烫着卷发的肥胖大妈。那男人走在女人的后面,他不仅是步伐上的确跟不上自己的这个强势的婆娘,家里的地位也不允许他走在自己夫人的前面。
他从小就家境贫寒,他的父亲告诫他的最多一句就是以后一定要过上好日子,别像自己活得这般憋屈。他对这句话铭记于心,一直以来都努力做事。直到一天他和朋友下班去了酒吧,那天正是发薪水的日子,他又是公司里面的第一高薪,所以那一天的酒局由他来请。他先抢过菜单,用在路上便想好了的战术,点那些既便宜又显得分量多的菜系,这样台面上就可以既不显得寒酸,又能最大限度的让自己少花。酒话少叙,公司老板的女儿早就对他的美色馋涎欲滴,而且还早就看穿了这是一个能用钱就轻松救赎的孤魂野鬼。她身边的心腹早就把他们今晚要在这里喝酒的计划透漏给她,她吩咐他们晚上喝酒时定要对他说些钱的好处。而钱的好处,哪用得着同事们提醒,唬到最后,竟是他把同事们都说服的频频点头称是。酒过半晌,她收到暗号,以在豪华间刚请完朋友为由假装偶遇到了他们。她坐下和他们套了些闲话,然后就主动的给他们这一桌买了单。在他的眼里,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娇柔妩媚,而实际上,她长得其实一点都不好看,正三角的脑袋,大小不一的双眼,鼻子上的油蚊子一飞上去就莫名其妙的打了个滑梯,嘴唇的棱角与方正的屁股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个食品的行家。这时,她也就才二十出头啊!那一晚,他格外卖力。那顿饭钱,是她管他爸要的本该给他们的奖金。他脸上显现出的严肃,那是多年如同管家般小心而又卑微的伺候这对父女而揉捏出来的蜡像。
4
那胖娘们见自己的儿子在那哭闹,不由分说就走向前去给了那园丁一个耳光,然后手指几乎是摸着园丁的视网膜大喝道,“你说!你把我家孩子怎么了?看把他吓的,你赔得起吗?”那大胖小子也见来了救星,连忙懂了母亲的意,哭的更加委屈了。园丁本就被这母夜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思维尚未反应得过来,又见那大胖小子哭出了千百年的恩怨,一时之间,竟仿佛觉得理亏,就要道歉。好在下一帧又及时猛醒,他也蹦将起来,“什么道理?弄死我的花,还打扇我的脸,清平盛世,还没有王法了吗?”这时正义的人民群众也都围观上来,他们觉得园丁有理,便都在那对妇人指指点点。而那妇人一见众多邻居,不好撒泼,又觉得却是自己理亏,便马上堆起脸上年轮般的笑容,“唉大哥,您瞧这孩子又不懂事,不过弄折了几朵花,您和个孩子叫个什么劲那?难道孩子的命还不值得这几朵花值钱?花没了就再种些嘛,把这孩子给吓这样,我能不生气嘛。”众人觉得有理,又开始理解那位妇人。园丁说,“你知道为了这些花我自己忙活了一夜都没合眼吗?被你家孩子就这么一轱辘全白忙活了,我找谁说理去?”众人也觉得说的是。妇人又说,“唉呀大哥你就别生气了,小孩子不就是好贪玩嘛,谁小时候还不都调皮捣蛋的,你就别生气了。”这时身后的丈夫也开口说话了,“踩坏了这些花是挺让人心疼,可是孩子嘛,都是不小心,你也不能把孩子吓成这样,好了,我们以后注意。”说着就要领孩子回去。园丁一时被这里的逻辑困的语塞,又见群众也纷纷来劝,只得作罢。人们散去,我也散去,我也不能再揪着他们不放,不是我原谅了他们,而是这美好的结局一旦被我扫了兴,他们就会调转枪头直指于我,出于恐惧,我只好妥协。
5
那三口还没走多远,只听得又一声惨叫,那大胖小子又哭将起来,并且这回的哭声,一听就是真诚的。
原来,他在草坪上打滚时那满身的花香召来了一只黄蜂,而那只黄蜂又因为在大胖小子的身上找不到果肉,所以就气急败坏的蜇了他一针后扬长而去。大胖小子因疼痛而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他滚来滚去,刺骨的疼痛蛰得他痛不欲生,他滚来滚去,为发泄体内的能量而嚎啕大哭。
每到夏天,就会很容易的看见黄蜂。那模样对我来说最是怕人。我那魁梧而又矫健的身躯可以不惧一只大狗,但却对这小小的恶魔胆战心惊。据说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死于黄蜂的针下,而被蛰到的则不计其数。我听闻被那毒刺蛰到后会非常痛苦,所以我每次看到那东西都会唯恐避之不及。也正因为我的小心,我的提防,我也从未被那东西蛰过一次。
我对牛羊没有仇恨,但是我会吃它们的肉,我也从未因此而心怀罪恶,我不过是仅仅为了活着。那蜂子蜇人的时候想必也自有它自己的道理,因为它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为了活着。
有时攻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防御。一次我在工厂里面做工,正好一只黄蜂飞在了我的旁边案板上,我顿时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时我的手里拿着一根工业吸尘器的长管,我毫不犹豫的用那长长的管子把那只黄蜂吸了进去。事后,我想起那被我吸进去的黄蜂,它在被吸进去时一定会被里面的强大气流而撕扯的粉身碎骨,甚至在粉身碎骨之前就会因无法呼吸而死。我的心中变得有些内疚,但又觉得无力,内疚对生命的残忍,又无力于没有别的办法。我能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蛰我,我只知道它有可能蛰我。我不闯入它们的世界,可是它们闯入了我的世界,为了活着,我只能这样,我这样,只是为了活着。
相较于邪恶的黄蜂,我对小蜜蜂的态度却没有那么强烈的仇恨。黄蜂可以杀人无数,只要它在,危险就永不消失。而蜜蜂的危险程度就没有那么的可怕。蜜蜂一生只能蜇人一次,而且代价也必须是和对方同归于尽,这也就使得它们理性的多,温顺的多,也冷静的多。至少没有黄蜂那只是为了蛰蛰玩儿的资本。
我就像那小蜜蜂,飞来飞去嗡嗡嗡。一旦碰见大黄蜂,立刻马上就失踪。是的,这就叫,惹不起,但躲得起。而当躲也不行的时候,我听说蜜蜂也有去和黄蜂同归于尽的时候。
大胖小子的父母赶去车库要将他送去医院,由大胖娘们去负责开车。由于急不可耐,大胖娘们那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幻视,在她的眼里,一只眼睛里只有车里的娃,而另一只眼睛里只有要去的医院,除此以外,这世界再无存在。果然,没开多远,车子就冲进了才刚散去的人民群众。好在我早已对世界充满了警惕,自她开车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不敢离开,这才躲过这一生死劫。而人民群众则怎么也不敢相信,岁月静好的脚下,幸福安康的大道,怎么还能有这般无理的事故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他们和我一样听到了车声,他们选择了相信,所以背对了汽车,而我选择了警惕,所以紧盯着汽车。他们的身体被汽车那强劲的冲力而撕扯的支离破碎,他们的生前是幸福的,而突如其来的死亡又使得他们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横祸,所以竟出现这诡异的一幕,他们死了,脸上却仍挂着幸福的微笑。是过快的惯性使得他们的幸福仍未消失。
6
不知何时,在我每天上班的必经路上,突然出现了那么一条狗。它是一条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黄狗,我每天上班都会在它的眼前路过。从它还是巴掌大那么大时,一直看着它长到我半条胳膊那么长。它非常的可爱,太阳好的时候,它会自己在那里撒欢,有时又会和别的狗一起打滚。上班对于我来说一直都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它的出现,可以说是我灰暗的道路上唯一的一盏明灯。甚至有时看见它,还让我出现过生命也许也挺美好这样的幻觉。其实在它之前,那里一直都有两三条狗,但过去我却从未注意,因为我岂会去在乎一条狗?
但这条狗真的不同,因为只有它每一次都和我四目相对,并且仿佛彼此都心照不宣。所以我始终都觉得唯独它是有灵性的,因为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从它看我的眼神里,透漏着对我的一丝同情与怜悯。仿佛能从我的脚步节奏快慢上,察觉出我不愿上班的疲惫与不堪。想想自己,也确实尴尬,三十多岁,不到四十。每日柴米油盐事,不觉耗尽大半生,半点功夫未得闲,如今数来仍是空。有时我也在想,我的一生,是不是也就这样了。可恶!我堂堂丈夫,七尺男儿,想我操劳一世,却只落得个这般下场,连刚出生的狗都看我可怜。真的,有时连我自己也会怀疑,我和它,究竟谁才是幸福的呢?一百年前,很多人还吃不饱饭,但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活得不如条狗,所以我们比狗幸福的理由不在于食物上。一百年后,天翻地覆。在我被迫为了生计而必须去工作的时候,那条狗正在门前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在我即便是不停的工作也要被训斥的时候,那条狗正高高兴兴的和别的小狗一起玩耍。所以我总觉得在它看我的眼神里,暗藏着一些内涵,并且这里面的内涵很丰富。没错,这个眼神我曾经看过。
那是我上一份的工作,也是在一个工厂。有一天,工厂里突然来了一只白色的母猫,一开始它并不和我们亲近,后来渐渐看得熟了,它才愿意被我们抚摩。我每天都会喂它猫粮,那只小猫也的确很会撒娇。每天只要我一进单位的大门,它总是会迅速的跑来迎接,用那夸张的谄媚动静来向我示好。它既等着我,又等着猫粮。寂寞的我,被它的爱,它的思念,它的需要,感动了。后来,它总是在我工作的时候静静的躺在一边看着我,我累了的时候也会去它的身边抚摩抚摩它,它似乎能看出我的疲惫,每次都会尽力的和我撒娇,等我再去工作,它又会躺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我,仿佛告诉我,它不会走。
我总觉得它那深情的眼眸里仿佛在说,这是个好人,但我绝对不要活成那样。这地球上的猫狗无数,能有幸被人收养的其实实在不多。它们自然可以算得上是好命,但即便是那些野猫野狗,我想它们也并不愿意和我们人类交换人生。它们可以习惯于人类那样的享受,但它们绝对会排斥人类那样的秩序。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很难让它们白天按时的工作,晚上按时的睡觉。不是它们邪恶,而是一切全凭自然。
7
闲言少叙,话回正文。我的每天依旧忙忙碌碌,它的每天还在岁月静好。早闻得这世上生死有命,却仍唏嘘这背后是否有谁在暗指冥冥。那天一早,我不过又是在循环此路,却不见那狗在平日里的门前安歇。正不知所处,那狗却一看是我,忽的从巷子里窜将过来,也是那狗今日合当该死,不偏不倚一辆汽车从它的身后轧了过去。我立刻下意识的就要去拦住那车,而车里的人却满怀怒视的愤然向我鸣笛。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轧狗事小,可这一脚的刹车却折了他些许零钱。他晦气的瞪着我,上下打量着我是哪家的瘟神。而我也竟一时无措,还真不知道拿人家如何是好。我有什么权利去拦人家的车呢?毕竟杀狗又不犯法。没奈何,我只得让开身位。那车主临行前还对我竖起了愤怒的中指。我赶忙去瞧见那狗,只见得它不住的在地上痉挛,大概已经没了意识,地上只剩下一团扭曲的活肉和还在工作中的神经。我也失了魂似的在那里立了半晌,看着这团扭曲的活肉,我既悲伤,又无力,悲伤这既定的现实,无力于半分的无力。它还没有死透,还在本能的在地上挣扎。可回过神来,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在这耽搁了,狗死事小,迟到事大。即便这条路上充满了危险,但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路上的我迷茫的思索,既然这条狗的死无法找到任何的说法,那么它究竟是错在了哪呢?这条不知哪来的野狗,不知是被哪里的母狗为了享乐交媾而随意所生。它存在,然后它活着,最后它死去。
走着走着,路上竟卷起了漫天的狂蜂,我被这密密麻麻的一片金黄浑身瞬间激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渐渐得更是胃里卷起了一阵眩晕,冷汗止不住的在后背开始发凉,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像极了那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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