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大约一个小时的地铁，从城市的东面到最西面，到了飞机起飞的地方，几乎也是市区里最晚看到太阳的地方。一下了地铁，肖川只见眼前尘土飞扬，到处是开工着的蒙着绿色幕布的在建建筑，有刚打了地基的，有快要封顶的，衬托着远处耸立的高铁站，来往于全国各地的人流以及工地上辛勤的农民工。
只可惜肖川要看的项目并不在这里，从这里走个十分钟到了一个公交站，然后坐着公交驶过蜿蜿蜒蜒的道路，绕过绿油油的农田，大约颠簸了整整四十分钟，终于来到了第一个项目的所在地。
大巴已卷起沙尘驶远，四面而望，只见前头是一个巨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路边停着一排解放牌卡车，市场的入口是满身大汗的工人们踩着菜叶搬着一箱箱的农产品；后头则似乎是一大片当地农民自建的两三层小楼，路边是挂着各种简单招牌的“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店里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对面则是一处工厂，机器轰鸣，似乎也在散发着某种不明的气味。肖川顺着地图好不容易摸索到那项目的位置，当然少不了被时而窜出的流浪犬惊吓到。
这是一块空地，夹在一座小仓库与村民的宅基地之间，对面就是肖川刚刚看到的占地巨大的农贸市场。要不是亲眼看到了土地证，确实很难想到这块飞地竟然被规划成了住宅用地，不过要是住在这里，以后买菜可是十分地方便，不过可要忍受隔壁工厂的怪味了，肖川暗自想到。
地已经被四面的围墙给围了起来，透过围墙看到地上的野草早已长成了与人齐高，这个地方，真的很难让人想到是在国都这样一个繁华的大城市，更像是一个位于内地的繁华的小城镇，就连路上的车牌也是各个省的车牌五花八门，就唯独没有国都市的。
肖川已经无法再忍受这阳关的暴晒下混着泥土与菜市场的充满灰尘的空气，赶紧地打道回府，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叫个外卖然后很快速地按照同学给的模板写了一份地块尽调报告发给了雷总。
第二天一早，当肖川还睡眼朦胧地推开公司的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雷总早已来到了他的宽敞的办公室。
“来我办公室一趟。”肖川从雷总的语气中暗暗察觉到了些许不安。
“你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我要的不是流水账，不是照着模板抄一遍，我要看到亮点，亮点在哪儿？在哪儿？”
“可是.......”肖川的话语刚出来两个词就被雷总打断。“你不要给我扯你不会写这个项目的概况，编也要给我编出来，听懂了吗？？一个礼拜之内给我看修改好的。”
那周，是肖川感到最灰暗的一周，没想到平时在学校里跟着导师写论文，在学校的周刊上谈笑风生的他，在面对这个房地产项目的时候，竟然会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这不就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项目嘛，在一个镇的边缘，离着兴修的高架路还有着一段不少的距离，以区域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片处于各个行政区接壤的三不管地带，同时远离商业区、交通枢纽和学校，却不乏低端的加工工厂。
回宿舍肖川和李比亚说出了他的苦衷，李比亚恍然一笑，“这算个啥，编故事呗，就像你看的那些创业团队，不都是在编故事吗。”
编故事显然不符合严谨的肖川的风格，所以说那一周的晚上，肖川都颤颤巍巍地打着字，仿佛欺骗了导师一般，从各方面剖析这个项目。首先，交通上，离高铁枢纽一步之遥；然后，南边一公里会有一个大型的旧改计划，已有香港的某商业开发商入驻开发；往北一公里，某互联网企业将在这里选址，做一个亚洲区的总部；往西一公里，华东地区最大的奥特莱斯正在建设中；然后最重要的是，国都市四大名校之一将在项目的隔壁开设分校！多么完美的项目。
那个周末，当雷总看着这肖川精心编写的“故事”，露出了一丝笑容，“写的还凑合，下周周初这个项目要上会，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吧，你记住只管听和放PPT，讲都是我来讲，明白么？”
很快就到了上会的那天，是个周一的上午，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宽敞的会议室，照在五位看上去还没有从周末的慵懒中走出来的风控。
风控是四男一女的组合，不过唯一的女性基本上也类似半个男性了。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孔瘦削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旁边的是一个矮胖满脸横肉的麻子脸，另两位男性看上去就比较低调而和善，一看就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样子。
先由肖川开始介绍项目的大致情况。在周末两天不眠状态下连做十几个小时的PPT在肖川讲了大约五分钟后就由雷总强行接过了。
雷总的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铿锵有力而又充满着低沉的爆发力，仿佛如诗朗诵比赛上的男低音一般。他翻PPT极快，对于肖川做的大量的内容似乎都不屑于带过，而只讲了重点，大讲特讲的还是项目的位置，着重强调位置周边的配套啊等等。讲到测算收益的时候，他也是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充满了希望与朝气，对于测算收益讲得很详细，测算的结果也十分惊艳，ROE要达到了30%多，毛利率60%。
大概就这么铿锵有力了十分钟有余，听的肖川内心的鸡血都快要被激发起来之时，坐在对面的那个横肉麻子脸突然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把这鸡血般的演讲给打断了。
“听说你这个项目的ROE要达到了30%多，可是我看你这个预测的销售价格，可要比我了解到的周边的销售价格高出了50%都不止，你这是怎么解释的？”
“根据五大行的报告，这周边马上要通了地铁，然后又有一个大型商场，未来一年内这个价格是完全可期的！”雷总不紧不慢地跟着。
“可你这预测得也有点离谱了，据我所知国都的房价涨幅就从来没有达到过30%以上，”麻子脸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小男生给打断了：“雷总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最近这个区域投资很火热，据我所知最近这个项目的这片区域马上就要有中央首长来考察了，会大大地得到发展。”不过听到这小年轻说的，麻子脸正想争辩，中间的戴眼镜老男人出来发声了，
“大家不要争了，我看这项目周边的房价确实有上涨的空间，不过也没有你们这投资测算书里写的那么夸张。接着下一个问题吧。”旋即争论被搁置一边了。
接下去讲了大概还有三十多分钟吧，双方就其中的五六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又是一样的剧情，麻子脸总是唱红脸的，对于这份投资报告全盘不认可，然后小年轻又是支持的，最后让老年男人来当和事佬。
最后投票的时刻来到了，投票是匿名进行的。五个风控各抒己见，然后投票。
3对2 ，中间的老男人宣布，这个房产投资项目顺利通过，最后的投资测算率也刚刚好卡在了公司要求的投资测算率之上。
恐怕要在许多年后，肖川才知道这场投决会内部所暗藏的玄机，其实早已在开会之前就排练好了，开会只是一个把矛盾摆在台面上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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